第五章 嚴密防範為甚麼

我們要看到了有這樣一個假人頭,才會想到姚教授遺體上的人頭有可能是假的。而姚女士根本不知道有這樣的一個假人頭,她就居然有遺體上的「人頭不是他的人頭」的感覺,當然是由於她十分熟悉姚教授的容貌,對於非常細微的差別,雖然說不上來,可是卻可以有感覺。

我是肯定了遺體上確然是假人頭,才會想到這一點的,我道:「看來姚女士並不是胡說八道!」

白素道:「那要先肯定遺體上的是假人頭。」

我指了指假人頭的圖片,白素道:「有這樣的一個假人頭,絕不等於姚教授遺體上的人頭就是假的。」

白素當然說得很對,兩件事之間,還不能划上等號──遺體上的人頭如果是假的,就會有許多疑問產生,例如為甚麼要換人頭?例如真的人頭哪裹去了?等等。

可是既然有這樣的一個假人頭的存在,至少「遺體上的人頭是假的」這件事就變成有可能。

我把這一點提了出來,白素想了一想,表示同意。

我問小郭:「這假人頭──」

小郭道:「是一個在希臘南部已經退休了的傑出模型工藝師的傑作。這位工藝師長期在美國好萊塢從事特技工作,專門製造各種造型不同的人頭,他自己發明的特殊材料,不但可以做出各種不同膚色的皮膚,而且皮膚上的毛孔粗細也可以控制,其技藝之精,出神人化……」

我道:「不必詳細介紹了,這假人頭的圖片已經說明了一切──是誰要他做這個假人頭?」

小郭搖頭:「他不肯說,說無論給他甚麼條件,他都不會說,他已經將近八十歲,看來也沒有甚麼條件可以打動他的了,這四張照片是他在做好了假人頭之後,自己感到滿意而拍下來的,買通了他的孫女兒,才弄到手。」

我用力一揮手:「不行,無論怎樣,都要他說出來!」

白素搖頭:「毫無必要。──除了是姚教授的親人之外,誰會去做這樣的一個假人頭!」

我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對頭,一面搖頭,一面道:「不對,要製造這樣的一個假人頭,需要絕對精確詳細的資料做依據,要得到這些資料,必須對姚教授其的人頭,做非常精確的立體掃描,才能做出這樣的假人頭來。」

白素吸了一口氣:「你的意思是,如果姚教授本人不同意,根本無法對他的頭部進行立體掃描?」

我道:「當然是,那需要很長時間來進行,而且一定要他本人配合才行。」

白素皺了皺眉,沒有再問下去。她當然可以進一步知道我的意思是,姚教授知道自己的頭部會被換掉的情形下,同意進行這種掃描──這是完全沒有理由的事情,沒有人願意,即使是在死亡之後,讓人把頭割下來的!

除非在進行掃描的時候,有人欺騙了姚教授。

白素的思路和我一樣,她問小郭:「做這樣的一個假人頭,通常有甚麼用途?」

小郭攤了攤手:「除了做電影特技之外,還會有甚麼用途?」

我搖了搖頭:「要進一步去調查。」

小郭答應了一聲,道:「我已經派了幾個人,二十四小時監視姚董事長。」

我想了一想,搖頭道:「恐怕沒有用處,他如果曾經做過甚麼不可告人之事,現在也應該已經無跡可尋──遺體火化了,那個假人頭,當然也燒成了灰。」

白素道:「你這樣說法,是肯定了姚教授遺體的頭部,曾經被換過的了?」

我道:「是,有了這個發現之後,我肯定姚女士的感覺並非她的神經過敏!」

小郭立刻舉手,表示同意。

白素道:「這個假人頭,和我們看到過的遺體上的頭部,其實不能肯定是同一個人,它們之間有明顯的不同處。」

白素一提出了這一點,小郭立刻道:「是──」

他一面說一面指看他拍攝的照片:「是有不同,遺體上的頭部經過化妝不過也可以在假人頭上化妝,使假人頭看起來更像是真的。」

白素緩緩搖頭:「替遺體化妝,必須有相當長的時間和遺體有接觸,化妝師沒有理由連遺體頭部是其是假都分不出來!」

小郭道:「或許化妝師受了收買?」

我大聲道:「你們怎麼忘了,姚女士說過,姚教授的遺體處理,由她父親親自進行!」

白素和小郭異口同聲:「甚至於包括替遺容化妝?」

我不禁一時之間也難以立刻給肯定的回答,因為替遺容化妝是一門非常專門的學問,普通人根本做不來,死者家屬堅持要自己來做,是很怪異的事情,如果姚董事長確然連遺容化妝都自己做,那說是其中沒有古怪,誰也不會相信。

我和白素向小郭聖去,小郭道:「我立刻去查──真有這樣的怪事,很容易查出來。」

白素道:「雖然我不像你們那樣肯定姚教授遺體的頭部曾經被掉換,可是如果證明姚教授死後,甚至於連化妝師都沒有接近過遺體,那就可以肯定,必然其中有文章。」

白素這樣說,其實和我的肯定並沒有多大的分別──白素說「其中必有文章」,那「文章」除了是姚女士感覺到的「他的頭部不是他的頭部」之外,就不可能還有別的了。

我這時候深信姚女士的感覺不是空穴來風,還有一個原因,是我感到,姚董事長對女兒這樣嚴厲,必然造成父女關係疏離,在這樣情形下,姚女士和她伯父的感情反而更好,親近的機會也更多,所以她對姚教授非常熟悉,這才能感覺得出細微的不同,以致產生「他的頭部不是他的頭部」這樣怪異的想法。

白素又道:「還要去弄清楚,假人頭有甚麼別的用途,一有結果,我們就可以開始行動。」

我和小郭都向白素投以詢問的眼色,想知道她如何開始行動的方案。

白素道:「要接近姚董事長很困難──」

小郭上次曾經被扔到海里去,這時候猶有餘悸,所以立刻連連點頭,生怕白素要他再去接近姚董事長。

白素笑了笑:「可是要接近姚女士卻容易得多了!」

我也想到了這一點,小郭道:「可是……可是上次姚女士已經向我表示撤銷一切委託了!」

我笑道:「她撤銷了委託,並不表示她心中的懷疑已經消除,只要把這假人頭的圖片給她看,她必然會有興趣。」

白素幽小郭一默:「你放心,不必你去見姚女士,我們會和她聯絡。」

小郭居然真的鬆了一口氣,由此可知上次的遭遇,給他留下的印象是何等深刻。

小郭告辭離去,白素閉上眼睛在思索,等她又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就問她:「想到了甚麼?」

白素搖頭,表示甚麼也沒有想到。

我道:「事情究竟屬於甚麼性質,是不是可以有分類?」

白素還是搖頭──我當然是因為自己甚麼都想不到這才問白素的。

疑問有許多許多,其實最主要的問題,只有一個:為甚麼要把姚教授真的頭部換上假的?

解決了這個目的問題,其餘的問題自然不再存在。

可是想來想去,甚至於想到姚董事長為了懷念,仿效獵頭族的行為,把姚教授的頭部經過處理,保留了下來。

這樣的想法,當然十分無稽,只不過是許多不可能成立的假設之一而已。

白素開始聯絡姚女士,大約在兩小時之後,姚女士已經來到,視線一接觸到了那假人頭的照片,就再也離不開了。

這樣的反應在我們的意料之中,可是接下來她的反應就很意外,她身子開始抽搐,淚如泉湧,聲音梗咽,哭道:「甚麼人那樣狠毒,將伯父的頭割了下來!」

雖然如果真有「掉換人頭」這回事的話,就一定必須先將姚教授的頭割下來,可是這時候姚女士顯然誤會了──她把照片上的假人頭,當成是真人頭了。

白素遞紙巾給她,向她說明:「現在你看到的,並不是真的人頭,是精工製作的一個假人頭,是一位希臘傑出模型師的作品,那位模型師堅決不肯透露是誰請他製作的。」

姚女士抹乾了眼淚,又抽噎了幾下,她這種傷心的程度,說明了她和姚教授之間的感情深度。她道:「不是我,我雖然懷念伯父,可是我沒有叫人做過這個。」

姚女士這個人很妙,我們一看到了這個假人頭的照片,立刻就想到了她的「頭部不是頭部」的感覺,想到姚教授遺體的頭部可能真的被更換過,可是這時候她自己卻沒有想到這一點。

白素向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我不要打岔,她問姚女士:「照你看來,誰會請人製作這個?」

姚女士神情惘然,顯然她一點頭緒都沒有。

白素並不再問她甚麼,由得她去出神,過了一會,姚女士才道:「那……那……這……這……模型和我最初的感覺……有關係?」

白素道:「是,這假人頭,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證明你的感覺並不是完全沒有根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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