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念之間

我看了一會,聽到湯達旦在宣布:「除非衛斯理有回應,不然我們明天早上再見。」

看來他每天定期會見記者,而如果有人出價,他也會出現,由此可知,在交易完成之前,他都不會離開酒店。

從這裡集中了那麼多記者來看,可以想像當時老婦人突然出價一百億英鎊的時候,是如何轟動。

我看到湯達旦在幾個人的擁簇之下,從大堂旁邊的門走了出去。這時候我並不緊張,也不需要貼身跟蹤,因為交易沒有完成,他不會有甚麼花樣。

我走到那些記者休息的角落,找了一張舒服的椅子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我在想,非人協會已經和我鬧翻,下一步不知道會怎麼做,現在競爭的事情完全和我無關,樂得坐山觀虎鬥,看非人協會和勒曼醫院爭個你死我活。

非人協會和勒曼醫院兩者都非同小可,表面上看來勒曼醫院有很多外星怪物,應該佔上風,可是我卻知道純地球人組織非人協會中有的是奇才異能之士,要講各種古靈精怪,邪門外道的本領,只怕一腦子科學方程式的外星人遠遠不是手腳!

而我要在這兩大組織的夾縫之中活動,得到那東西,有多少成功的機會,實在不敢樂觀。

我考慮到非人協會之所以要利用我的名字,多半是因為他們不想正面和勒曼醫院為敵,明白老夫人曾經說過雙方競爭在明在暗的利害關係,他們知道對手是勒曼醫院,而勒曼醫院只知道對手是衛斯理,根本不知道有非人協會在搗鬼,那樣,非人協會就處於有利的地位。

不過我卻還是想不出非人協會要那個容器有甚麼用處。

希望得到那容器,像我和勒曼醫院,都至少知道一些那容器究竟是甚麼東西。

我不知道勒曼醫院究竟知道多少──看起來他們一直在隱瞞欺騙我。而我所知甚少,只是感到那容器和怪蛹之間必然有關係而已。

可是這一點卻又存在一個無法解決的矛盾:怪蛹是班登醫生得到了改變遺傳因子方法之後培育出來的。

那容器卻存在了上千萬年。

兩者從時間上來看,無論如何,扯不上任何關係。

然而從勒曼醫院不顧一切想得到那容器的情形來看,顯然他們也認為容器和怪蛹有關,那麼他們是怎樣看待這個無法解決的矛盾的呢?

想到這裡,我真想立刻衝到勒曼醫院去大鬧一場,出一口氣。然而當然我知道就算我能夠衝進去,也一定沒有結果。最好的出氣辦法是動腦筋把那容器弄到手,要勒曼醫院來求我!

只有在這樣情形下,我才能弄清楚勒曼醫院究竟隱瞞欺騙了我多少。

我一直在想勒曼醫院如何解決這個容器和怪蛹之間存在的時間上不能配合的矛盾,想得有點昏昏欲睡之際,隨身電話震動,我立刻接聽,卻是溫寶裕從機場打來的,他聲音很急促:「那容器要歸勒曼醫院所有了!」

我怔了一怔:「何以見得?」

溫寶裕道:「我才和銀行聯絡過,原來非人協會並沒有真正將一百億存入戶口,只是要銀行方面作出可以支付任何數目的保證而已。」

我不由自主搖頭:「銀行怎麼肯作這樣的保證!」

溫寶裕道:「我想一定是這家銀行,非人協會有很大的股份,所以才能這樣,不過在十分鐘之前,銀行已經對我的戶口撤銷了這項保證,也就是說,非人協會打退堂鼓了!」

溫寶裕這個消息十分重要,因為非人協會如果退出,交易在二十二小時之後就生效,我能夠利用的時間變得非常緊迫,對我的行動不利。

我想了一想,覺得非人協會沒有理由想得到那容器,可是他們既然採取了行動想得到,也就沒有理由那麼容易撤出。

我道:「銀行取消了對你戶口的無限支持保證,並不等於非人協會退出了,他們可以以新的名義參加競投。」

溫寶裕提出了我一直在想而想不通的問題:「勒曼醫院要那容器還有道理,非人協會要來幹甚麼?」

這時候我看到記者群集的地方起了一陣騷動,心急想過去看,就順口答道:「誰知道,或許他們也有一隻怪蛹。」

溫寶裕道:「難道當年班登培育了兩個怪蛹?班登曾經參加過勒曼醫院,所以才同意我們把怪蛹交給勒曼醫院,難道他也曾經參加過非人協會?」

溫寶裕的思想方法很沒有規律,想到哪裡是哪裡,他忽然想到了「兩個怪蛹」,又提到了班登曾經參加過勒曼醫院,很是雜亂無章,可是這種想法衝擊我毫無頭緒的思想死結,卻又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剎那之間我腦中靈光一閃,陡然想起,有關那怪蛹的一切,我們都只是聽班登所說而已,班登說他是在那藏寶的所在得到了培育的方法而培育出來的。他說得很似模似樣,而且還扯上了甚麼太平天國的人物,完全不像是編造出來的謊言,所以我們毫無保留地相信了他。

這時候我想到的是:如果有關這怪蛹的一切,全是班登的胡說八道呢?

所有不能解釋的矛盾和想不通之處,都是由於相信班登所說的一切而產生的。

如果班登根本是胡說八道,那麼這些矛盾和不通之處當然也就不存在了。

這個班登,一直在欺騙我們?

非人協會欺騙我們、勒曼醫院欺騙我們、班登欺騙我們!

我們所知道的「真相」,根本不是事實!

想到這裡,我實在無法剋制怒意,想要大叫,顧慮到環境,這才勉強忍住。

溫寶裕在這時候道:「我要上機了,隨時聯絡。」

我吸了一口氣,一時之間也來不及向他說我想到的事情,只是道:「隨時聯絡。」

我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我紊亂的思緒,因為想到了班登醫生可能一直在胡說八道,事情就整個翻轉了,需要重新思考。

在這樣需要動腦筋的時候,對於四周圍的情形就會忽略,我也沒有再去留意記者們為甚麼那樣轟動,甚至於連有人過份接近我,都沒有注意,直到那個貼得我實在太近的人在我耳邊道:「衛斯理先生,我來了。」

耳邊突然有人這樣說,嚇了我一跳,轉過頭去,幾乎和那人鼻子對鼻子相碰,多半是由於我的神情駭然,那人也嚇了一跳。

後來那人對我說,他當時絕對以為自己認錯人了──大名鼎鼎的衛斯理,怎麼會驚惶失措成這樣子!

當時我甚至於沒有想到我化了裝怎麼還會有人認得我這個問題,由此可知其時我為了有新的發現,思恕上的震驚程度是如何之甚。

我很快地定了定神,望著那人,那人顯然是英國人,並不很特出,我很快的恢複了鎮定,同時也知道他是甚麼人了──他當然是小郭聯絡到的跟蹤專家。

我吸了一口氣,沉聲問:「有多少人可以立刻行動?」

那人道:「九人可以立刻行動,其餘人會在六小時之內陸續到達。」

我點了點頭:「謝謝你們的快速到達,目標是湯達旦,就是這個交易會的主持人──」

我正說著,就看到許多人,又擁著湯達旦走了進來,大群記者立刻圍上去。

我知道有事情發生,我繼續對那人道:「儘可能貼身跟蹤,儘可能得到他和其他人一切方式的聯絡、通訊、說話……等等。」

那人聽得很認真,眉心打結,顯然要完成這樣的任務非常困難,可是他還是很堅決地點了點頭。

我非常欣賞那人的這種態度,拍了拍他的肩頭,不再理他,向記者群走去。

這時候有記者在大聲問:「現在突然有新的競爭者出現,是不是不合交易規章?」

湯達旦大聲道:「交易的唯一規章就是:價高者得!」

他一句話就將有意責難者的問題堵了回去。

而很多人聚集在那個大顯示屏前面交頭接耳,我向顯示屏望去,只見在原來兩個競爭者的下面,又多了一個:無名氏二號。

這位無名氏二號而且有出價:一百四十億。

湯達旦當然是為了事情又有這樣的變化,所以才出來會見記者的。

我緩緩地吸了一口氣,當然知道這無名氏二號是非人協會。

非人協會雖然非同小可,可是在財富上實在不能和勒曼醫院相比。勒曼醫院依靠複製人,令得世界上許多豪富權貴死裡逃生,我就知道有一個阿拉伯酋長,勒曼醫院使他重生的代價是他統治的酋長國一年石油收入的三分之一!

非人協會也應該知道這一點,而居然還繼續出價,由此可知他們要得到那東西的決心。

然而非人協會明知道最後一定失敗,為甚麼還要堅持下去這樣愚蠢呢?

非人協會行事有點鬼頭鬼腦,我強烈懷疑他們明擺著和勒曼醫院在價錢上競爭,暗中一定還另有活動。

這時候我有點後悔放走了明白老夫人,不然盯著她,就有機會知道非人協會的圖謀。

一百四十億,已經是十分駭人聽聞的大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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