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巫之見

我在這樣迅速轉念的時候,並沒有出聲。因為這時候我感到白素向費南度問話,必然是她有了一定的設想,我要先聽聽她在聽了費南度這種矛盾的話之後有甚麼反應,所以保持沉默,連紅綾想說話,也被我阻止。

費南度在遲疑了一陣之後,繼續道:「總之,這三個匪徒……這類窮凶極惡的匪徒,絕對、絕對、絕對只會想到殺人,絕對、絕對、絕對不會想到自殺!」

他一口氣連說了六個「絕對」,以表示事情真是絕對,不可能有任何例外。

他的話才一說完,我和白素就齊聲道:「三個?」

因為到那時候為止,我們在錄影帶上看到的,還只是兩個匪徒「自殺」,還有一個如何下場,尚未得知。

費南度點了點頭,吸了一口氣:「是,三個。」

他說著,向張泰豐做了一個手勢,張泰豐繼續播放錄影帶,讓我們看下去。

於是我們看到了那第三個匪徒的下場。

第一個,甚至於第二個匪徒突然用自己手中的槍把自己殺死,都使我們看到意料之外,帶來極度的震驚。

而這時候既然有了費南度的提醒,我們知道第三個匪徒的結果和前兩個一樣,有了思想準備,看起事情的經過來,感受也就多少有些不同,可以更客觀地來看。

只見那匪徒在第二個匪徒的上半部腦袋被轟掉之後,以他所在的位置,一定可以把經過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他有極短暫的時間,被發生的事情震驚得一動都不能動,然後他就像發了狂一樣地大叫了起來。

他一面叫,一面揚手,看來他在極度的驚恐之下,情緒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

在這樣情形下,一般事態的發展,會使匪徒使用手中的武器亂殺人,形成可怕的悲劇。

而這時候,在這樣的悲劇快要發生的時候,那匪徒突然大叫:「不!不要!」

就在他的叫聲之中,他的右手揚起,同時扣下槍機,子彈射向上,沒有傷到任何人。

在射了一槍之後,那匪徒的右手繼續揚起的動作,變得彎了過來,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的額頭,同時立刻又扣下槍機,子彈就在震耳的槍聲中,射進了他的腦部。

在血從他的額頭上的子彈孔中噴出來的時候,他的身子有一陣很詭異的顫抖,左臂揮動,然而他右手所持的手槍,槍口始終對著他的腦袋。

接著他的身體就從櫃檯上倒了下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三個匪徒前後死亡,時間相隔很短,不會超過半分鐘,我們再從頭以事情發生的實際時間看了一遍,雖然早已知道結果,可是在那麼短的時間中,發生了這樣可怕和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們還是感到了異常的震撼。

可想而知當時在現場的那些人,所受到的驚駭是如何之甚,所以在第三個匪徒倒地之後,至少有一分鐘之久,現場沒有人動,也沒有人出聲,像是一切完全靜止了一樣。

最先有了動作的,反而是那位老婦人,她居然還走過去,看那從櫃檯上倒下來的匪徒,然後抬起頭來,神情古怪之極,像是根本不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事實。

錄影帶到這裡為止,有好一會我們都不出聲——因為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才好。

事情雖然「理想」之極,窮凶極惡的匪徒,在要殺人的時候,忽然變成了自殺,真是大快人心。

事情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可是如果問:為甚麼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就十分傷腦筋了。

這樣的怪事,當然一定有它發生的原因,問題就在於我們一點都沒有頭緒,所以就變成了無話可說。

費南度首先打破沉默:「這第三個匪徒,臨死之前,大叫『不要』,他想表達甚麼?」

我也早已留意到了這一點,所以很快有了答案。我道:「兩個可能,其一是他在震驚之下沒有意義的叫嚷。其二是在那時候他感到有……有對他不利的事情會發生,所以才這樣叫嚷。」

費南度這次對我的回答居然感到滿意,他取用了回答中的第二個可能,立刻追問:「所謂對他不利的事情是甚麼?」

我進一步的解答卻令他失望之極,我道:「他目睹兩個同黨死亡,震駭之餘,大叫不要,也很正常。」

費南度不住搖頭,肥肉晃動猶如撥浪鼓,我早知道他會有這樣的反應,立刻反問:「你認為是甚麼?」

費南度顯得很氣餒:「老實說,我沒有主意——正是因為我沒有主意,而且在巴拿馬也找不到人來商量,我和一些人提出要討論,得到的只是嘲笑,說我多事。所以我才趁這次倫敦會議,把有關資料帶去,看看是不是可以找到能夠共同深入研究的人。」

我問道:「你把這錄影帶在會議上播放了?」

費南度苦笑:「當然沒有——我被人取笑夠了,不會貿然向他人提及這件事。」

我十分好奇:「那你是如何找到張泰豐,開始和他作共同的研究?」

費南度搖頭:「開始並不是我主動找他,會議第一天,張泰豐小朋友就很努力地表示想和我接近,他為人、談話都很出色,我們談了許多,後來他提到了閣下,說及閣下許多匪夷所思的經歷,使我知道,閣下就是我要找的人,我這才向他提起了這件事,並且給他看錄影帶。」

費南度的話,使我很疑惑——張泰豐為甚麼要特別主動去接近費南度呢?

我一面疑惑,一面向張泰豐投以詢問的眼色,張泰豐在我注視下,反應很奇怪,是一種相當忸怩的神態,好像很害羞,真是令人莫名其妙。

費南度在繼續道:「在聽了張泰豐對閣下的簡單介紹之後,我就請求他帶我來,希望可以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

費南度的語調雖然極力保持平常,可是也還是透露了他的失望。

這時候我已經肯定了整件事確然古怪透頂——就算對費南度所說的「絕對」有保留,認為那樣的匪徒有可能會忽然自殺,也絕對沒有可能幾乎在同一時間,三個人一起自殺。

然而現在對這種情形,我卻又不能作出任何解釋,不但費南度感到失望,連我自己都感到不滿。

想了一會,我才道:「只是憑在錄影帶上看到的情形,實在很難下任何判斷,還需要有更多的資料,例如當時在銀行中人的口供,是不是還另外有目擊者,以及熟悉三個匪徒的人……等等,都需要有全面的調查、了解,才能夠有頭緒。」

費南度吸了一口氣:「說得很對,我從十六歲開始參加警隊,到現在超過了三十年,職位也成了全國警察副總監,自然知道應該如何辦案,案件在當天就交到我的手中,由我主持開始調查。調查的文件多得一個人拿不動,其中當然有許多根本沒有用處,所以我也不以為應該浪費衛先生的時間來看這些文件——」

他話還沒有說完,我揚起了手,打斷了他的話頭。直到他自己說出了職位,我才知道眼前這位大胖子,官拜全國警察副總監,地位很高。

當然他的官階再高,也嚇不倒我,可是他有三十多年辦案的經驗,卻是不可忽視。尤其在超過四分之一世紀的日子裡,他都在同一個地方和匪徒打交道,當然對於這一個地方的匪徒心理和作案方式再熟悉不過,所以他對匪徒行為的判斷,其精確、可信的程度當然極高。

也就是說他既然判斷了那類匪徒不會自殺,就可以在解答整件事情的過程中,徹底排除自殺的可能,而從另外的途徑去進行。

我在打斷了他的話頭之後,略想了一想,軌道:「既然閣下的經驗如此豐富,那麼至少在經過了詳細的調查之後,應該有初步地結論才是。」

同樣的問題,其實我已經不止一次問過費南度,每次費南度都搖頭給以否定的回答,我卻感到他不應該完全沒有頭緒,甚至於沒有假設。所以這時候在知道了他是這樣的老資格之後,我再很認真地問他。

白素顯然明白我的意思,她不等費南度回答,就道:「不論你已經有的想法是如何不可能,都應該提出來大家討論。」

白素比我又想深了一層她肯定了費南度已經有了想法,只不過是由於想法太不可能,所以才不想說。

這時候費南度現出很尷尬的神情,使我知道白素的話說中了費南度的心事,我不禁有點生氣——這大胖子自己明明已經查到了些甚麼,卻又隱瞞不說,一味想聽我們的意見,太不夠意思了!

我還沒有表示我的不滿,紅綾先發作,大聲道:「你應該……請你應該把你的想法說出來!」

費南度苦笑:「不是我不說,而是……而是……」

他支吾了好一會,還是沒有說出所以然來,看來他確然很為難。我們向張泰豐望去,看到張泰豐也是神情茫然,顯然他也不知道費南度心中有甚麼想法。

這頗出意料之外,因為費南度和張泰豐討論這件事應該已經好多天了,費南度居然也未曾對張泰豐說起調查的結果,實在太過分了!

張泰豐也了解到了費南度有話沒有對人說,所以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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