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獨立調查員

這個故事題為《移魂怪物》,聽起來很駭人聽聞,本來不想用它,可是想來想去,還是它貼切,所以還是用了。至於為什幺用「移魂怪物」才好,看了整個故事,自然便知端的。

「移魂」是一個現成的名詞,最常出現在武俠小說之中——最早可能出現於金庸小說,在《九陰真經》中就有這門功夫,據解釋是「類似現代催眠術」,是一個人的思想控制另一個人思想的一種狀況。

這種狀況當然是幻想小說的好題材,好在把人的「思想」實在化,可以作無窮無盡的想像。

不過這個故事,其實和催眠術無關,著重的是「移魂」,「怪物」云云,只不過是使得這題目看起來比較吸引而已!

這是作故事的人少不免的手法,我也未能免俗,請大家見諒。

卻說上一個《未來身份》的故事,最後說到萬良生和何艷容這一對,又重新開始談戀愛,而何艷容在經過勒曼醫院的改造之後,和以前完全不同,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而且以後也不會變成超級胖人,自然是喜劇收場。

這是勒曼醫院創造的又一個奇蹟。

自從二十多年前,我開始記述勒曼醫院的存在和他們的工作以來,在這四分之一世紀中,地球人的科學和觀念也有一定程度的進步,在無性繁殖、複製生命這一方面,取得了成就,而且在複製其它生物成功之後,複製人類也被提到了日程上來——變成了確實的事情,而不只是幻想小說中的情節了。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像在勒曼醫院之中有許多來自宇宙各處星體上高級生物——外星人——這類事實,也越來越多人可以接受,反映在不少電影和其它形式的作品中。

這一點之所以重要,是在於地球人終於開始認識到本身並不是宇宙中唯一的生物,而更重要的是開始認識到本身在眾多的宇宙生物中,處於非常低的水平,屬於低級生物。

地球人唯有認識這一點,才能在觀念上取得突破,也只有在觀念取得突破的情形下,才會在文明上有進步。

這些自然全是題外話,然而卻也不是完全和故事沒有關係,因為提到了勒曼醫院——我很想和他們聯絡一下,進一步了解何艷容的情形。

因為我始終覺得勒曼醫院非但替何艷容換了身體,而且也在她的腦部動了手腳,要不然何艷容不可能連性情都會徹底改變。

而如果勒曼醫院真的有可以改變人的性情的能力,這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對地球人的影響之大,可以說無出其右!

隨便舉一個例:只要能夠使暴戾在人的性情中消失,那將是什幺樣的一種改變!

即使是隨便想一想,也足以令人興奮莫名!

人類思想上的暴戾反映在行為上,就是以暴力掠奪他人的種種權益(包括生命)。其中最登峰造極的當然是借著什幺主義、什幺理想等等名堂建立起來的極權統治(暴力統治),到了公然宣稱統治力量來自「槍杆子」的地步,也就是人類思想暴戾的最高峰,由此帶來無窮無盡的恐怖和反動,阻止了人類的進步,使人類停滯在低級生物的水平上。

只有使這一點得到改善,地球人才有希望成為宇宙間的高級生物!

想到了這一點,我就覺得非和勒曼醫院聯絡不可——以了解事情的真正情形。

以上所敘述的一切,並不是「閑話」,而是和這個故事有很密切的關係。

這個故事有一個特點,就是和上一個故事《未來身份》的關係十分密切。

這種情形在我以在敘述的故事中屢次出現,然而以在就算完全沒有接觸過上一個故事,也可以看明白下一個故事。這次情形卻不同:如果不知道《未來身份》的內容,只怕就不容易明白這個故事究竟說些什幺。所以最好先了解《未來身份》的內容,再來看這個故事。

說這些不是閑話,其實還是閑話。好,閑話少說,言歸正傳。

卻說一連兩天,覺得被人跟蹤,是我和白素的共同感覺。

那一天晚上,我和白素先後回家,我感到這兩天有人跟蹤,已經不只是一種感覺,而是可以肯定的事實了。雖然由於跟蹤者的技巧很高,我還沒有把他抓出來,可是我肯定了被跟蹤的事實。

我開門進屋,看到白素的神情,就知道有些事情發生,我們幾乎同時開口:「這兩天好象有人在跟蹤我們!」

紅綾從樓上下來,笑道:「有這等事?這豈不是老虎頭上拍蒼蠅嗎?」

我和白素也覺得可笑——被人跟蹤絕不是愉快的事情,可是我們真正感到好笑,因為我們有信心,跟蹤者一定以失敗告終,跟蹤我們的人,是百分之百的蠢人,所以可笑。

說了一會,我走進書房,計算機上顯示有聯絡的信息,找出來看,原來是亮聲傳來的。

我和勒曼醫院聯絡,要找亮聲,想弄清楚他們究竟在何艷容女士身上做了什幺手腳,可是一直沒有聯絡上,勒曼醫院方面的回答是:「亮聲先生暫時不能和外界接觸,一等到這種情形改變,立刻會和閣下聯絡。」

我無法設想亮聲為什幺暫時不能和外界接觸——亮聲是外星人,其行為和處境都超乎我的想像能力之外,所以我只好等待。

本來我和勒曼醫院的關係很好,可以找亮聲以外的其它人,可是我卻不想以自己的好奇心去過分打擾他們的工作。我和亮聲的關係不同,已經成為朋友,可以用私人的理由去麻煩他。

亮聲傳來的信息是一個號碼,一看就知道是電話號碼,電話所在處是在北歐。

我立刻撥了這個號碼,亮聲的笑聲傳來:「衛斯理,又有什幺新發現?」

我笑道:「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我和他一起經歷過生物的生命形成改變過程——「上帝」所使用的方法,令亮聲這個外星人也嘆為觀止,要去深入研究,所以是我應該問他有什幺發現才是。

亮聲頓了一頓:「暫時還沒有進展——理論我們知道,可是在實現上卻連第一步都沒有跨出去,有所謂『知難行易』的說法,其實應該是『知易行難』才對!」

我提議:「最簡單有效的方法,是聯絡『上帝』。」

亮聲笑了起來:「正在進行——看來也不容易。」

我不禁神往。雖然很難想像他們如何在整個宇宙之中找尋上帝的具體情形,也可以粗略地想像許多星體上的高級生物,都動員起來找尋比他們更高級的生物的情形是如何壯觀!

我一面心嚮往之,一面隨便說了一句:「確然是不容易!上帝很可能不在宇宙之中,而在宇宙之外。」

我真是只不過隨口說說而已,對地球人來說,「宇宙之中宇宙之外」並沒有什幺特別不同,因為地球人對宇宙可以說一無所知。然而對亮聲來說,我的話卻使他有不同的感受,他竟然長嘆一聲:「如果上帝在宇宙之外,我們實在不知道用什幺方法才能夠取得聯絡了——我們不知道宇宙之外的情形,一點也不知道!」

他的這種感噢,引起了我的感嘆。

他在感嘆不知道宇宙之外的情形,我在感嘆地球人對自己的身體也有太多的「不知道」。

亮聲問:「所以到目前為止,我無可奉告。」

他以為我是為了想問他有關上帝造人的事情才和他聯絡的了,我忙道:「不是為了這個,是另外有事情想了解一下。」

我把有關何艷容的事情,向他說了一遍,然後說出了我的目的:「我想知道在何女士身上究竟發生了什幺事情。」

亮聲一口答應:「我去問一問——各人負責各人的工作,不是特別去查,不會知道別人工作的詳細情形。」

雖然他答應得爽快,可是我卻已經可以感到其中的複雜情形。在勒曼醫院中工作的是來自不同星體的外星人,合作真的能做到完全沒有隔膜嗎?

或許這只是我「以地球人之心度外星人之腹」,所以我並沒有再說什幺,只是隨口說了一句:「我聽醫院方面說你在不能和外界聯絡的情況之下,還以為你已經回家去了。」

亮聲笑道:「當然不是,我是在作——」

他說到這裡,突然住口,顯然是剛才一時口快,說了不應該說的話,所以才有這種情形出現。

在剎那之間,我和他都感到相當程度的尷尬。

因為我和他之間已經建立了友誼,而在朋友之間,說話就不應該吞吞吐吐,所以一時之間兩個人都不出聲。

我對於亮聲這種話只說一半的情形相當反感,所以等他解釋,他果然先開口:「對不起,有一些事,在醫院守則上,不能對人說,請原諒。」

我哼了一聲:「不必道歉——人與人之間行為習慣尚且不同,何況是我與你之間!」

我這樣回答,可以說很明顯地表達了我的不快,亮聲又過了一會,才道:「剛才你要查的事情,一有結果,我就和你聯絡。」

我和他之間像是忽然生疏了起來,我竟自然而然地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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