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帝王之相

當少年抱住了生副官的小腿之後,連開口求救的氣力都沒有,只能望著生副官。

人的命運真是難以預測,當時餓死在荒野上的確民成千上萬,生副官如果不是恰好在這一秒鐘經過,少年早就死了。如果少年不是及時抱住了生副官的小腿,他也一樣死了。

生副官是一個堂堂的軍官,忽然給路邊一個垂死的少年抱住了腿,只要抬一抬腳,把少年踢開去,保證他以後絕對不會記得曾經發生過這樣的事,而少年也一定死了。

這少年在當時有一千一萬個死的理由,看不出有任何生機。

可是命運說他不該死,所以他就沒有死。

他遇上的是生副官,而不是別的軍官。

生副官也不是特別有什麼慈悲心腸,而且就算他想救人,災民成千上萬,他也救不勝救。

而他終於救了這少年的原因,說起來也令人啼笑皆非。

老人家把這一段經過告訴我的時候,十分感慨,而我詳細地把它記述下來,是因為生副官當年救人的原因,和整件事頗有關連之故。

原來生副官有一項本領,就是會看相。

這「看相」是百分之百的中國傳統技能,而且是玄學的一個典型。它是根據人的臉型長相五官的形狀位置以及皮膚顏色等等不同的變化而推論一個人命運的學問。

這句句子很長,可是也很具體地說明了「看相」是怎麼一回事。事實上幾乎每一個中國人都知道什麼叫做「看相」,這是從小就受到薰陶的結果──小孩子總會給一些大人稱讚「長得好」、「福相」等等,而且「看相」在中國社會上極其流行,每個人都有接觸的機會。

所以向中國人解釋什麼叫做「看相」,十分容易。

如果要向一個愛爾蘭人解釋什麼叫做「看相」,那就比較困難,如何可以說服一個愛爾蘭人相信人的上唇上方有痣,結婚就會有變化。又如何可以使他相信,鼻子的形狀和人的命運有極其密切的關係?

好在接觸我敘述的故事者,都會明白「看相」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不必多費唇舌。

必須一提的是,經過幾千年的研究,看相,尤其是看面相,已經形成了一門十分有系統的專門學問,雖然有五花八門的許多門派,可是總的原則一致,都認為人的命運,全反映在人的長相之上。

生副官看相的本領,來自祖傳,一直可以上溯到他的祖宗年羹堯,據說年羹堯曾經得到異人傳授相術。那時候在康熙皇帝舉棋不定,沒有人知道他的許多兒子之中,哪一個可以繼位,年羹堯根據相術,看準了四貝勒有皇帝之相,所以才投入四貝勒門下,當了四貝勒的家奴,果然從這條路上,得到了榮華富貴。

(當然年羹堯的相術還不是太精通,他至少沒有看出雍正皇帝心思狠毒,會屠殺有功之臣。)

這種家傳的相術,生副官很是自負,平持也很肯指點他人一二,在軍政界也算是有相當的名氣。

據他自己說,當年他正在走路,忽然之間被人抱住了腿,低頭一看,是一個快要餓死的餓民,他正想一腳把人踢開去,陡然看到了對方污穢莫名的臉,一看之下,大為震驚。

以他的相術本領來判斷,他可以肯定這個垂死的少年,有大富之相。他當然也知道這少年能夠在這時候,向他求救,也就是這少年命不該絕,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更可以論斷這少年將來必然富甲一方。

所以他立刻俯身,扶起少年,把少年帶到軍隊,讓少年當了一個小勤務兵。

許多年之前的事,老人家說來仍然感慨之至。他道:「當年我雖然睜著眼,可是眼前一片昏暗,根本什麼也看不見,直到他扶我起來,我才知道自己從鬼門關打了一個轉,又回到人間來了。這樣的恩情,是真正的再造之恩!」

老人家又道:「他不但在軍隊照顧我,而且還帶著我離開了軍隊。在離開的時候,我身邊分文全無,全靠他說服了王軍長,把王軍長從當時賭桌上拿來的錢,全都交給我做生意。這樣的信任,他臨死的託付,我怎能不全力以赴!」

老人家說到這裡,更是唏噓不已。

人到了年紀老的時候,說話就容易沒有條理,他不斷在說過去的事情,雖然聽來很動人,可是卻說不到問題的中心,說了半天,他還是沒有說出生副官的父親曾經把秘密告訴過什麼人。

我想催他,卻被白素阻止。我知道白素容易感動,老人家當年死裡逃生的經過令她感動,所以她不忍心打斷老人家的話頭。

我只好等著,老人家感嘆了好一陣子,才繼續道:「生副官在說出了他家的秘密之後,才又告訴我他父親當年在京城裡的一些事,和整個秘密有關。」

老人家略停了一停,神情顯得很疑惑,像是他對生副官轉述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這倒並不使人感到意外,因為生副官是聽他父親說的,已經是一個轉折,而我們現在又要聽他的轉述,那又是一個轉折,恐怕更不容易明白。

所以我道:「你只管慢慢說,把生副官當年所說的話好好想一想,不要漏了什麼。」

老人家搖頭:「不是為了這個。生副官當年所說的話,我每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連當時的情景也像是在眼前。我心中的疑惑其實是當時生副官的疑惑──這些年來,這個疑惑一直存在我的心中,無法解決。」

我悶哼了一聲,心想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還沒有說出共享了秘密的是什麼人,卻又提出了幾十年沒有解決的疑惑。

我想催他,卻被白素阻止。我知道白素容易感動,老人家當年死裡逃生的經過令她感動,所以她不忍心打斷老人家的話頭。

我只好等著,老人家感嘆了好一陣子,才繼續道:「生副官在說出了他家的秘密之後,才又告訴我他父親當年在京城裡的一些事,和整個秘密有關。」

老人家略停了一停,神情顯得很疑惑,像是他對生副官轉述的事情不是很了解。

這倒並不使人感到意外,因為生副官是聽他父親說的,已經是一個轉折,而我們現在又要聽他的轉述,那又是一個轉折,恐怕更不容易明白。

所以我道:「你只管慢慢說,把生副官當年所說的話好好想一想,不要漏了什麼。」

老人家搖頭:「不是為了這個。生副官當年所說的話,我每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連當時的情景也像是在眼前。我心中的疑惑其實是當時生副官的疑惑──這些年來,這個疑惑一直存在我的心中,無法解決。」

我悶哼了一聲,心想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還沒有說出共享了秘密的是什麼人,卻又提出了幾十年沒有解決的疑惑。

這使得事情變得更是混亂,我想提出抗議,可是白素已經道:「不論是什麼疑惑,只要說出來,我們都可以一起參詳。」

老人家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這可得從頭說起了。」

我沒好氣:「就請從頭說吧!」

我已經有了思想準備,準備他從盤古開天闢地說起,可是還好,他只是從生副官說話開始。

敘述一件事,如果轉述又轉述,總起來會很混亂,所以我在敘述這件事的時候,跳過了一重轉述,就把當時生副官和老人家對話的過程直接記下來,這樣看起來比較容易明白──事情不但經過了很多年,而且相當複雜,所以必須採取最容易令人明白的方式。

當時生副官在把他家的秘密告訴了老人家之後,又取得了老人家的承諾,答應一定盡全力幫助生念祖把祖傳的寶物找出來。

其時老人家當然一點把握都沒有,生副官其實也沒有寄以多大的希望,因為從他知道這個秘密以來,他也一直在努力,可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生副官當時很感慨,他道:「找得到、找不到,我們都只是盡人事而已,我父親也努力了幾十年,可是什麼也沒有得到。」

老人家說了幾句很空泛的話安慰生副官,諸如「現在科技發達,交通方便,我們又有一定的財力,事情說不定可以成功」之類。

生副官沉默了好一會,又道:「我父親在把這個秘密告訴我的時候,說他曾經做過一件事,當初以為這件事對寶物的出現會有幫助,是下了一著好棋,可是也沒有結果。」

老人家當時聽了這幾句話,覺得沒頭沒腦,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生副官又道:「我父親從小就在京城居住──事實上我們家幾百年來,一直在京城居住,到了我,由於從了軍,所以才離開京城的。」

老人家很有耐心,等他說下去。

生副官道:「有一天,我父親在京城大學堂附近潛鳥,那地方是一片小樹林子,清晨時分,人不是很多。我父親托著鳥籠,正在慢慢踱步,忽然看到前面樹林比較空曠的一處所在,有一個高個子青年人正在雙手叉腰,抬頭看天。我父親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只看到青年人的側面,就已經感到這青年人氣度不凡──他看來很瘦,身上的一件長衫半新不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