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穴

我的視線才一接觸到那幾個人腰間的匕首,心中陡然一亮──在我和天嘉土王見面的時候,土王總喜歡把手放在腰間,在他的腰帶之上,也有著一柄匕首,當然皮套上的寶石,更要華貴得多。

由此可以推論,這些人和天嘉土王有關。

多半是土王仍然想我幫助他去通過考驗,所以才派了那麼人來跟蹤我。

想到這裡,我心情大是輕鬆,笑道:「其實不論你們開會的結果如何,都和我沒有關係──我已經和天嘉土王會過面了。」

我說得輕鬆,可是我的話才一出口,不但那中年人大是緊張,連周圍的那些人也都神情異樣,有七八個青年人急速向前跨出了幾步,一時之間氣氛變成十分惡劣。我也扎定了馬步,準備隨時動手,因為看起來那些人好像準備向我發動攻擊。

那中年人不但緊張,而且十分焦急,他竟然伸手向我抓來。在那一剎間,我當然句以輕而易舉地反抓住他的手,可是我卻看出他並不是向我攻擊,而是在心慌意亂之餘,想隨便抓住什麼,以求心中略安而已。

所以我任由他雙手一起抓住了我的手臂。

只見他神情惶恐已極,聲音發顫,問道:「你已經答應他了?」

他這樣的反應,令我大是訝異──如果他們是天嘉土王派來的人,應該很高興我已經答應了土王的要求才是,絕不應該有現在那樣的反應。

這時不但那中年人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其餘人等更是憤慨莫名,那幾個青年更是對我怒目相向,剎那之間充滿了敵意。

本來那些人雖然行為鬼頭鬼腦,可是我並不感到有強烈的敵意,要不然我也不會估計他們是非人協會的人。

可是現在四面八方緊迫過來的敵意,簡直已經化為一股濃濃的殺氣,令人心中凜然。

我一感到氣氛不對,立刻反手抓住了那中年人的手腕──這樣就算所有的人向我發動攻擊,我制住了他們的首領,應當可以佔到上風。

也就在這時,兩個青年已經衝到了我的面前,匕首出鞘,寒光閃動。在他們將攻未攻之間,我徒然心中一動,確定了那些人的來歷,我很是惱恨自己直到這時候才想到了對方的身份,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聲怪叫。

同時那中年人也怒喝:「退開!全退開去!」

我為了表示對他們決無故意,所以在中年人叫嚷之際,我已經鬆開了他的手──既然已經料定了他們的身份,我當然可以肯定我和他們之間,不會起衝突。

他們的確和天嘉土王有關係,但卻不是土王派來的人,不是土王的手下,而是土王的反對者!

我明白了這些人是土王的反對者,就決不會和他們成為敵人,所以大可以不必緊張。

我鬆開了那中年人之後,立刻就大聲道:「沒有,我沒有答應土王的要求!」

一句話就令得四周圍所有人的情緒,剎那之間改變,有的人甚至因為高興,而發出了近乎嗚咽一樣的歡呼聲,可知他們的心情激動之極。

那中年人比較冷靜,雖然他也有意外驚喜的表情,可是他盯著我看,並不出聲。

我向他攤了攤手:「如果你們的目的,是要我不答應土王的要球,那你們根本不必向我提出,因為我們認識一致。」

那中年人仍然不出聲,一個身形高大的青年叫道:「你也和我們一樣,反對土王的統治?」

這個問題,不容易回答,更不是三言兩語所能說得明白,牽涉到的問題很多。

當然,在當時那種情形下,我不會和他們作詳細的討論,我想了一想,道:「我反對一切非經人民選舉產生的政權。」

那中年人吸了一口氣,向四周圍擺手,他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他的手勢卻十分有力,至少有四五十人,轉眼之間隨著他的手勢,無聲無息走開去,不到三分鐘,就走得蹤影不見,湖邊只剩下了我和那中年人兩個。

那中年人這才嘆了一聲,又猶豫了一下,才道:「我很高興,也很幸運,和閣下不是敵人。可是也遺憾之至,我們不能成為朋友。」

他的話聽來莫測高深,可是只要略想一想,也就很容易明白。這中年人氣度非凡,其餘人又對他尊重之至,可想而知他一定是王族中人。

也就是說,他是王位的爭奪者。

他反對天嘉土王的統治,目的並不是為了推翻極權,只是為了他自己可以當土王。

所以他成功也好,失敗也好,對老百姓來說,完全沒有影響。所以我不幫助天嘉土王,和他並不處於敵對的地位,可是也不會是他的朋友。

我突然感到十分厭惡,像這種推翻了一個極權,結果卻建立了更殘酷以逞的另一個極權的情形,人類歷史上屢見不鮮。

更令人噁心的是在這種過程中,必然有一方聲稱自己為民請命,好像正義公理完全在他這一邊,可是結果卻是好話說盡,壞事做盡!人類行為之醜惡,以此為最。

所以我退開了幾步,用身體語言表示和對方的距離。同時我冷冷地道:「請閣下和閣下所領導的人,不要再在我周圍出現,我對於你們的王位爭奪戰一點興趣也沒有!」

那中年人居然十分知情識趣,立刻連連點頭:「是,是,閣下不幫天嘉土王,我感激不盡——」

我不等他說完,就大聲喝止:「住口!我作什麼或不做什麼,都不是為了你,和你的爭鬥決無任何關係!你要是對我表示感激,可能要面對由此產生的反效果!」

那中年人仍然笑容滿面,連聲答應。

我不願和他再糾纏下去,轉身就走。他卻在我身後叫道,「請等一等,我還有一句話。」

我並沒有停住,只是放慢了腳步。只聽得他大聲道:「請注意一件事──天嘉土王答應給你什麼條件,我都可以加倍奉上!」

我陡然轉身,同時揚起手來,真想立刻衝上前去,給他兩個耳光,可是看到他的樣子,卻全然不感到自己有什麼不對之處,反倒很殷切地盼望著我的回答,令我感到我和他之間完全無法溝通。在這樣的情形下,就算把他打死,只怕他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所以我大可以省點氣力,我就沒有出手,只是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就轉身走了開去。

他也沒有跟上來。我回到旅館不久,就發現那些人全都不見了。我一心來等白素,卻遇上了這件事,自然無趣之至。

除了無趣之外,我還感到非常不自在,因為那些人能夠跟蹤我來到這裡,一定經過周詳的布置,我的行動,早已在他們的監視之下,我竟然並不覺察,這種現象,表明我已經不是很適合再在冒險生活中打轉了──要是他們想對我不利,就有很多機會可以下手。

而且他們確然有對我不利的理由──要是我答應了天嘉土王的要求,就變成和他們處於敵對地位,對於他們可能加在我身上的暗算,由於我的感覺遲鈍,完全無法預防。

有了這種感覺,心中的不快,至於極點!

我也不想再等白素,只想找一個地方,好好的想一想,在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以致出現如今這樣的局面。

還真要感激天嘉土王和那中年人,如此看得起我,認為我在他們的王位爭奪中,可以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我驅車到了機場,也不問目的地,就上了最早起飛的一架飛機。

飛機起飛之後,我要了一瓶酒,一口氣就喝了半瓶,然後閉目養神,心緒極亂,想到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像白老大一樣,找個地方去隱居。可是隨即又想到,以白老大之高齡,雖說隱居,可是一有什麼事情,他還不是照樣參與。由此可知,真正要跳出紅塵,絕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想到這裡,不由自主嘆了一口氣。

那口氣還沒有嘆完,就聽到我身後傳來了一個熟悉之極的聲音,在低聲問道:「衛君何至於借酒澆愁、長嗟短嘆?」

那聲音我再熟悉不過、所以剎那之間我還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以為是酒喝得太急了所造成的,故而我並沒有轉頭去看,反倒又嘆了一聲。

這時候有一人坐到了我身邊的空位上,我也懶得去看是什麼人,從我這時的行動中,可以看出我當時心境之不佳,簡直已經到了極點。

在我旁邊坐下的那人,竟然伸手在我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像是在安慰我,叫我不要那樣心緒不寧。

這一下令得我大吃一驚──雖然我已經感到自己的反應開始遲鈍,可是還不至於遲鈍到了這種地步!

我立刻一翻手,抓向那隻手的手腕──這是武術中的一招小擒拿手,我不敢說自己出捷逾閃電,但也絕對只是半鈔之內的事。

我既已出手,視線也自然而然投向我攻擊的目標。

只見那隻手動了一下,分明可以在電光石火之間避開我的那一抓,可是卻立刻靜止不動,給我一下抓個正著。

這再明白也沒有,對手是怕我一下抓不住,心中更不好受,所以才讓我抓住,來安慰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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