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會天下

在沒有敘述這個新的故事之前,關於上一個故事《賣命》還有一些補充。一《賣命》的故事情節已經全部說完,可是還有不少感想和經過,若是不說明白,就意猶未盡。不但說故事的人,會如骨鯁在喉,就算是聽故事的人,也會感到少了一截,所以必須補充。

好在這種情形──借新故事的開始,補老故事之未竟,在我敘述的故事中,已經出現過很多次,各位讀友想必習以為常。

卻說我和白素,在非人協會總部停留了將近半個月,而當天一直到我們從水中出來幾小時之後,我才想到,我們在柳絮古堡附近的湖邊失蹤,不知道到現在過了多久?

要是已經有老半天的話,康維和柳絮只怕會著急。

由於神智一回覆情形,就看到了黃而,接下來種種意外的事情,連連發生,以致我和白素都沒有想到我們的突然失蹤,會引起驚慌。

首先令我們感到驚心動魄的,當然是「三大生命」之中的「水」至少已經和一個地球人之間有了溝通。而且水的力量,毋遠勿屆,上可以到大氣層的邊緣,下可以到最深的海底──是真正的「上窮碧落下黃泉」。

不但如此,水還可以深入任何生物的每一個細胞,從而控制生物的行動。

雖然水是一切生命之母,可以假設他沒有惡意──我自己也曾經在他的控制之下感到十分平靜。可是在地球的歷史上,從古至今洪水為患,卻從來也沒有停止過,不知道曾取走了多少生命,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些問題都要在黃而的身上得到解答。

問題極其複雜,黃而這個人的理路又不是很清楚,說起話來,糾纏不清,我已經準備好和他「長期抗戰」。

這時候,范總管他們,雖然還沒有掌握生命配額的轉移方法,可是卻心急無比,而且對於遲早可以成功,信心十足。所以他們竟然要趁所有會員都在這裡──連白素也在的機會,先開會討論,決定什麼人才有資格得到生命配額的轉移,確定一個原則。

他把這一點提了出來,說是徵求白素的同意,卻斜著眼向我望來。

我知道他鬼頭鬼腦,無非是不想我參加他們的討論。

我道:「你們只管去討論,可是得把黃而留給我,我有很多話要向他說。」

當我這樣說了之後,我還怕范總管不答應。誰知道他立刻點頭,而且黃而也大聲道:「好,!太好了!」

等到所有人離開──白素在離開的時候,向我使了一個眼色,表示她會表達我的意思。他們走了之後,黃而大大鬆了一口氣,高興地道:「和你說話,比和他們開會有趣多了。」

我笑道:「承蒙你看得起。不過我有正經話要問你,你可不要胡亂回答。」

黃而伸了伸舌頭:「請問。」

我第一個問題是:「這裡離我們來的地方有多遠?我們由地下水道來,花了多長時間?」

黃而側著頭,略想了一想:「大約五百公里──經過了五十小時左右。」

他說得輕鬆,可是我一聽之下,整個人直跳了起來──五十小時!那豈不是已經超過了兩天兩夜!不知道我們去向的人,早已天下大亂了!

我急忙叫道:「不得了,趕快帶我去打電話,我要報平安!」

黃而笑嘻嘻道:「哪裡用得到你去!他早已向有關人等發出了訊號,告訴他們你平安無事了。」

我聽了之後,不禁呆了半晌。

本來問題已經夠多的了,而在問答之間,又有新的問題產生。我也顧不得是不是有條理,只好想到就問。

這時候聽得黃而這樣說,我自然而然地問:「他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

黃而攤開了雙手,一副無賴的模樣:「他告訴過我,可是我記不住那麼多。」

我忍住了氣:「你記得多少就說多少!」

黃而翻了翻眼:「反正每個細胞中都有他的存在,他可以左右細胞的活動,如此這般,要提供一些信息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其中的細節,誰耐煩去研究──老實說,以人的智力而論,也根本不會明白。」

黃而這個人,性格天生如此,任何事只求有趣,不論其他。在他心目之中,最重要的事,是他認為有趣的事情,別的他就一概不加理會。

我冷笑一聲:「他,既然如此神通廣大,可以輕而易舉教你明白其中道理!」

黃而道,「當然可以,不過我沒有興趣。」

我靈機一動:「那就請他教我。」

黃而搖頭:「他對我說過,他儘可能不和人發生聯繫……」

他一面說,一面不住搖頭,欲言又止,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連黃而也會說話吞吞吐吐,可知此事甚大,更引起我的好奇心。

我也知道他藏不住話,所以等他說下去。

可是等了一會,他卻還是在搖頭,沒有說什麼。我忍不住問:「有什麼不能說的?」

黃而長嘆數聲,居然憂心忡忡,我忍不住催他:「有屁請放,不要把自己蹩死!」

黃而苦笑:「其實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所有主命,都由他而產生,其中人類的生命名稱最複雜、最完整,可是在所有的生命之中,也只有人類對他的損害最深。這種情形令他失望之至,他曾經幾次大規模地懲戒,可是人類的破壞行動卻變本加厲。你說,他該怎麼樣才好?」

本來是我在問他,忽然之間,反倒變成他問起我來了。對他的問題,我當然無法回答。實際上在聽了他剛才那番話之後,我感到心驚肉跳。

我明白黃而所說的「大規模懲戒」是怎麼一回事──至少我可以舉出其中的兩次:一次是整個地球上發生的大洪水;另一次更可怕,被稱為冰河時期。

「他的懲戒」不但可以使生物遭受困苦,而且可以使生物絕滅!

而他又顯然不願意有這樣的情形出現,所以他一直只是在實行小懲戒,絕少運用大懲戒。反而倒是元知的人類,用愚蠢的行為在逼迫他,不斷地逼迫,好像不達到要他實行大規模懲戒,不肯干休!愚蠢的人類,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

人類之中,也不是沒有人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可是儘管他們大聲疾呼,可以喚醒許多人,卻不能夠改變胡作非為者的愚昧,結果會如何,實在難以想像。

剎那之間,我心中感到煩躁無比。我問道:「總共才不過五百公里,怎麼花了那麼多時間才到達?」

我先把大問題擱下,問了小問題再說。

對於我這個問題,黃而的反應也出於我的意料之外。他雙手一起向我豎起大拇指,神情欽佩莫名。

我真的無法了解他想表達什麼,他要是不開口,我再也猜不到。他道:「你們兩人真了不起,他沒有辦法完全控制你們腦部活動,所以和對付其他人不一樣,只能使你們在水中緩慢地前進,不然你們的反抗會更強烈,會引起怎樣的後果,連他也不知道!」

聽得他這樣說,我並不感到自豪,因為我的心情十分沉重──水的大懲戒,遲早會到來,這絕不是令人可以感到輕鬆的事。

黃而居然知道我在想些什麼,他拍了拍我的肩頭:「這就是他為什麼努力要找一個和他能直接溝通的人的原因。通過我,可以使人類明白自己該怎麼做。」

黃而的態度,樂觀之至。我不知道他何以如此有信心,可能他和水之間另有協定。

和黃而的興緻勃勃相反,我感到很是疲倦,半躺了下來,沒有再和他討論下去。

黃而看來很享受和我的對話,他又東扯西拉他說了很久,都和整個故事沒有關係,聽得我有點不耐煩。於是我問他:「非人協會的會員我也認識幾個,怎麼現在看到的全是新臉孔?你師父都連加農怎麼不在?」

黃而攤了攤手:「我不知道,一切全是范總管的安排。」

聽得他這樣說,我心中的隱優更甚──要是生命配額的轉移一旦成為事實,掌握這種能力的人,等於控制了人類生命的長短,只有傳說中的地府閻王,或是天上的南斗星君才有這樣的能力。

雖然說出讓生命配額者,必須絕對自願,可是分配生命配額的權力非同小可,掌握了這種權力的人,難道可以逃過「權利令人腐化,絕對的權力令人絕對地腐化」的規律?

後來我和白素討論過這個問題,白素並不擔心,她的理由是非人協會中的所有人,原則上都是「非人」,自然和「人」不一樣,在人身上必然出現的情形,在非人身上,就不一定會出現。

白素的這種說法,玄之又玄,和「白馬非馬」論,堪稱古今輝映,我自然無法和她再爭下去。

卻說當時我問黃而:「他們會討論多久?」

黃而莫名其妙高興地大笑:「誰知道!他們討論是不是要接受我成為會員,足足討論了七天六夜。」

顯然他不是無緣無故笑得那樣開心──他是為了可以避免參加那種冗長煩悶的討論而感到高興。

他表現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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