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見鬼

我認識黃堂很久了,知道他不是行事顛三倒四的人,如今情狀如此古怪,那使我可以肯定,必然有些不尋常的事發生了!

我定下神來:「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黃堂吸了一口氣:「你來向我說在雞場中的情形,我當時就覺得有點不對頭,可是一時之間,又想不起是什麼事。等你走了之後,我才突然想起,三年之前,有一件案子曾到過我的部門——」

他講到這裡,我心中已是疑惑之極,黃堂的部門是「特別工作室」,專處理「疑難雜症」,那和我的雞場之行,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望著他,他續道:「三年之前,何氏雞場出了命案,雞場主人,何正漢,七十二歲,原本是軍人,死得離奇。我的部門,曾插手調查。」

他說到這裡,望定了我。

我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笑了起來:「你的意思是我在雞場中見到的何姓老人,就是三年前離奇死亡的何正漢?」

我的問題,可以說夠古怪的了——由於黃堂的神情如此異特,我才這樣問的,其中也多少有點開玩笑的成分在內。

可是黃堂聽了,居然神色凝重,點了點頭:「是,就是他!」

我「哈哈」大笑了起來:「這不是活見鬼了嗎?」

黃堂大是駭然,說起話來也有點結巴,他道:「我,我可……不敢那麼說……那……是你自己說的!」

我看他緊張成那樣,當真是又好氣又好笑:「當然不會是那樣!天下有的是曾當過軍人的老漢,總不成死了一個就不會有第二個了。」

我這樣說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三年前的命案是一回事,我在雞場之中,見到了一個老人,那又是另一回事。

黃堂不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可是他的神態,仍然怪異之至,他岔開話題,又問:「那……何姑娘,她怎麼說?」

我有點惱怒:「我也告訴你了,她竟然反問我『什麼老人?』」

黃堂「嘓」地一聲,大大地吞了一口口水:「你是不是要看看當年命案的……檔案?」

我沒好氣:「有必要麼?」

黃堂堅持:「應該有點幫助。」

我心中疑惑,不知道黃堂這樣說有什麼用意,就道:「好,拿來!」

黃堂立時向我遞過一隻厚重的活頁夾來,我打開,就先看到了一疊照片,只看了一眼,我就陡然一呆。

那是一張死人上半身的照片,黃堂說曾有過命案,那當然是命案發生之後拍的了。令我發獃的原因是,這死者,赫然就是我在雞場中見過的那老人!

雖然一活一死,容貌多少有點差異,但是兩者同是一人,殆無可疑。

在那一霎間,我的臉色一定變得難看之至,所以黃堂在間我的時候,聲音大是有異,他顫聲道:「就……是他?你說的老人……就是他?」

我勉力定了定神,吸了一口氣:「這是三年前命案的死者?」

黃堂點了點頭。

我再吸了一口氣:「可是,我剛才在雞場見到的,就是他。」

黃堂道:「不可能,除非你是——」

他說到這裡,就住了口,沒有再說下去,只是駭然地望著我。

我知道他想說什麼,他想說我「活見鬼」!

我剛才自己也說過這三個字,但那是在開玩笑的情形下說的。同樣是一句話,在開玩笑的情形下說,和真正認真的說,感覺大不相同。因為這句話並不普通,它是「活見鬼」!

我搖頭:「這不必爭,只要再到農場去,就可以明白究竟。」

黃堂道:「若要快一點知道,可以去問何可人。」

我有點惱怒:「我正在問她,是你硬把我拉出來的,為什麼你不進來找我?」

黃堂的回答,又是一個意外,他道:「因為當年命案發生之後,何可人曾被當作主要的嫌疑來調查,但終於因證據不足,無法起訴。」

我呆了好一會,一時之間,實在不知說什麼才好,但我還是很快有了決定:「問她去。」

黃堂道:「怎麼問?」

我又呆了一呆,一面向內走去,一面道:「該怎麼問,就怎麼問。」

黃堂跟在我的後面,兩人一起推開病房門,只見房中情形,和我剛才來的時候一樣,仍是何可人望著天花板,丁真望著何可人。

我重重關上門,大聲叫:「何姑娘!」

何可人淡然向我望來,倒是丁真嚇了一大跳。

我說的還是那句話:「我才從何氏雞場來。」

何可人的反應很冷淡:「你剛才說過了。」

她在這樣說的時候,目光轉移,望向我身後的黃堂。當她一看到黃堂的時候,剎那之間,現出了怪異之至的神情,可是一閃即過。

我忙向黃堂看去,只見黃堂望著何可人的眼神,也頗為奇特——只有有經驗的警務人員,望著一個明知是犯了罪,可是卻又無法證明的人時,才會有這種眼光。

一般來說,在這種目光的逼視之下,有罪者會因為心虛而避開去。

可是這時,何可人卻和黃堂對視著,絕無規避之意。而且,還是她先開口,「黃主任,我們又見面了。」

黃堂也道:「是啊,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三年過去了。」

他們雖然只講了兩句話,但是我也可以知道,三年前,在雞場命案發生之後,何正漢老人被殺的案件,黃堂作過調查,並且和何可人見過面。

那就說明,三年之前,真的有一個叫何正漢的老人,在雞場死亡。

當我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不禁在心中暗暗自責:怎麼啦,當然曾有過這件兇案,那個叫何王漢的老人,也早已死亡。我在雞場中遇見的那個姓何的老人,我並不知他的名字,雖然三年前的死者,照片看來和我遇到過的那個老人很相似,但人有相似,也算是一個巧合,並不說明別的什麼。

我那時的思緒,相當紊亂,由於事情有我難以估計的怪異,所以想什麼都不是很抓得住中心。

何可人說了一句之後,又道:「那隻雞……還沒有找回來,我想不到這事竟會勞主任的大駕。」

何可人在這樣說的時候,很是冷靜鎮定,也可以看出,她和黃堂這次見面,並不是愉快的回憶。

我心中的反感,又增了一分,因為她來來去去,都是提那隻沒找回來的雞,仍然不提到在雞場之中,那行動不便的老人。

黃堂冷冷地道:「衛斯理是我的朋友,我是陪他來證明一些事的。」

何可人竟像是對黃堂所說的話,全然無動於衷,又轉回頭去望天花板。

我哼了一聲:「何姑娘,有些事是要你來證實的。」

何可人現出不耐煩的神情,也「哼」了一聲。

丁真在一旁道:「她受了傷,有什麼事非要問她不可?」

我大喝一聲:「閉上你的鳥嘴!沒有你這蠢人的事。」

給我一喝,丁真滿面通紅,何可人大是愛憐地望向他,又冷冷向我望來:「我根本不認識你,有什麼可以給你證明的?」

丁真給何可人這一望,立時如沐春風,神采大是不同。我又道:「我才從你的雞場來。」

何可人冷笑:「這蠢人一直在誇說衛先生你的神通如何廣大,可是這句話,你已說了三遍了。」

我心中暗自惱怒,可是除了用這句話作開始之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麼話好說。

何可人諷刺我,我只好忍下來,道:「在雞場,我幫你餵了雞——」

何可人道:「你也說過了,我也答過了。」

我提高了聲音:「我還弄了食物給一個餓了兩天,行動不便的老人,那老人姓何,是雞場的主人,你當年去雞場工作,是他收留你的。」

我一面說,一面狠狠地瞪著她,何可人向黃堂道:「黃主任,這人……」

她沒有說出我怎麼樣,可是不說出來,也擺明了她在說我是神經病。

黃堂嘆了一聲,我又道:「那何老人,我見過的,是三年前的死者的什麼人?」

我這樣問,基於兩點:一、我確實在雞場見了一個何姓老人,與之談話,並煮食給他吃。二、又同何可人表明,我知道三年之前何正漢的死亡事件。

何可人對我的態度,一直是冷漠和不屑,直到聽得我如此問,她才驚訝之極,反問道:「你說什麼?」

我道:「是你要我把說過的話再說一遍的:那個何姓老人是什麼人?」

何可人皺著眉:「我不知道你在說哪一個姓何的老人。」

我沉聲道:「在雞場的那個——」

我接著把那何姓老人所住房子的方向位置,說了出來。

我一路說,何可人的臉色一路變,等我說完,她臉色死灰,又驚又怒,不問我,卻向黃堂道:「黃主任,這是什麼意思?你至今還認為我是殺人兇手,所以才約了人編一個無聊的故事來嚇我?」

黃堂高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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