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將計就計

我的推斷是,首先背叛了鐵旦的,就是他曾在戰場上救了他三次的那個老部下。

鐵旦說得很說明,這部下,「現在還有點勢力」。

那也就是說,其人必然卷在權力鬥爭的漩渦之中,不會置身事外。

那麼,他在鐵旦的求助之下,他會怎麼做?

他會想到鐵天音的安全,鐵旦的利益,還是先顧及自己的利益?

假設他人格高尚,品德仁義,或者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只有著尋常的道德觀,那麼,他就會對曾經救過他的恩人,作出報答。

或惜他不是,他只是強權統治集團中的一分子,正處於權力鬥爭的漩渦之中,他如今的地位「有點勢力」,那正是他不斷鬥爭的結果。這種人連起碼的道德觀都沒有,非但如此,而且,在殘酷的鬥爭之中,早已明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道理,他連人性都已經被磨鍊改造得蕩然無存了!

這一類人,正是形成強權統治集團的骨幹,也是一種典型。

可以說,只要是強權集團的一分子,就絕無例外。因為如果竟然還保留了一分半分人性的話,那麼早就在大大小小不斷的鬥爭中被淘汰了,眼前的鐵大將軍,就是一個例子。早幾年,同情平民百姓,不肯以坦克去對付赤手空拳的一些人物,也是例子。

鐵旦竟以為他的這個如今仍具勢力的部下,不會背叛他,豈不是太天真了?幸而她早已退出了權力場,不然,以他的這種想法,在權力場之中,遲早被別人連骨頭都嚼吃了,還不知是怎麼死的!

這些,我自然不會對鐵旦說,我只是迅速地想到,那個部下會採取什麼行動?

不論他屬於哪一派來,他都知道鐵天音的重要性,這時候,去救鐵天音,等於去捧燒紅了的鐵球。

他自然也知道,在浮蓮手中的那份資料的重要性,他會提議派人去找浮蓮。

假設他派出的人是朱槿和水葒,她們知道鐵旦一定會落腳在我處。

那麼,他們會怎麼做呢?

我想到這裡,已經覺得事情漸漸接得了準頭了!

即便派出了朱槿和水葒,他們也知道,並沒有找到浮蓮的把握。

而由於我和鐵旦的關係,他們知道,若是能把我和白素拖下水去,找到浮蓮的機會,就必然大大增加。

這就是朱槿把浮蓮的所作所為和她人在瑞士,透露給白素知道的原因,我當然也不會袖手旁觀,於是,他們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當我確定了這些這後,我又不自由主,打了一個冷戰,因為我又想深了一層,我想到,鐵天音的那張求救字條,只怕也是朱槿故意接觸了鐵天音,叫他寫了,以便令我參與其事的。

一切,早有預謀,什麼想令老人家清醒等等,全是虛招。我的勒曼醫院之行,根本白費,他們的主要目的,就是浮蓮和那份資料!

因為,如今白素已經去找浮蓮了──這正是他們計畫的一部分,而我,也非去不可,這也是他們計畫之中的事。

這計算之精確,頗令人佩服,至於陶啟泉和大亨的生意,只不過是這出精心編排的戲中的過場而已。

明白了這一切,我也有了主意:你們不是要找浮蓮去?我就將計就計,就在這一點上,打出救鐵天音的主意來!

本來,我感到自己無法不依照他人安排下的計畫行事,心中窩囊之至,但這時有了這樣主意,心中暢快,伸了一個懶腰,詳細部署。

首先,我要到瑞士去,和白素聯絡,白素臨走時,沒有向紅綾交代什麼,她必然另有留言。我和她有約定,若有重要留言,會留在電腦資料庫之中,必需一個密碼,才能使用資料庫。

我啟動了電腦,輸入密碼,很快就看到了一行字:「瑞士伯尼爾──」在這個地名之下,是一個電話號碼。

除此之外,別無他言──白素自然知道我一回來之後,必然可以知道經過,所以不必贅言。

我立刻拿起電話來,電話響了幾下,就有了迴音,可是卻是錄音,錄音使用的語言,竟然是道地的中國上海話──這電話,若是有人無意中打去,除非這人會講上海話,不然,根本不知道留言說些什麼。

而那聲音,我自然一聽,就知道是白素的聲音,留言道:「儂快眼來,事體蠻難弄格,講好辰光,我來飛機場等儂。」

連白素也說「事體難弄」(事情棘手),由此可知,頗不尋常。

我出了書房,看到紅綾,從睡房出來,我揚了揚眉,紅綾道:「鐵伯伯睡了。」

我道:「我要和你媽會合,你好好照顧鐵伯伯──」

她不等我講完,就接了下去:「──不要闖禍!」

我瞪了她一眼,她吐一吐舌頭,情狀可愛(純父親觀點)。

一到了機場,確定了機位,再打那個電話,留言給白素,然後就上了機。

我推斷,我的推測如果符合事實,那我現在,正按照他們的計畫在行動,他們在暗中,必然洋洋得意,我也相信,一定有人在跟蹤監視我。

上了機之後,我略作觀察,並未發現什麼特別可疑的人物,我也不去深究,因為現階段,有人跟蹤與否,我都不能改變我的行動,有人跟蹤,也只好聽之任之。

我想到的是,到了目的地之後,我和白素的行動,不能再給人跟蹤,是不是要一下機就開始擺脫呢?我想,白素比我更細心,一定會想到這一點的。

想起我和白素,已好久沒有「並肩作戰」了,心情自然興奮。

一路無話,飛機到達,我在步入機場大堂前,更曾仔細觀察過,仍無發現有人跟蹤。

同時,我也留意白素,我自然不會東張西望,因為要是有人監視我,這就等於告訴人家,我會和白素在機場會面。

一直到我走出機場大廈,仍然沒有人來和我聯絡,我向計程車的停泊處走去,忽然看到,前面有一個體態龍鐘的老婦人,手放在背後,先向我伸出了三隻手指,然後,又向那一行計程車指了一指,然後又伸出了三根手指。

我看來看去,那老婦的背影,無可能是白素的化裝,但是我倒看懂了她手勢的意思,是叫我搭乘車列中的第三輛車了。

我看到有人正在搭車,我認定了第三輛車,等前面兩輛駛走了,便快步上前,上了那輛車。

方一上車,我就知道自己做對了,因為我還未開口,司機已經開了車,我看到司機是一個胖子,也沒有可能是白素的化裝。

那司機不出聲,我也不出聲,車子一直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行駛,先是在市區兜了兩個圈子,在兜到第二個圈子之際,我已肯定沒有車子跟蹤了──本來,有兩三輛可疑的車子,但那胖司機分明是擺脫跟蹤的專家,十分巧妙地把它們拋下了。

我在車子開始向郊區駛去時,贊了他一句:「好手段!」

那胖子仍不出聲,只是望著倒後鏡,向我笑了笑,一副莫測高深之狀。

我也就不再言語,過了大半小時,車子駛進了一條岔路,在一間路邊的小食店門前,停了下來。胖子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進去。

我進去一看,那種售賣小食咖啡的路邊店,也沒有什麼風格可言,只見一個女侍懶洋洋地倚柱而立,店中一個顧客也沒有。

看那女侍的樣子,也不像是白素化裝的。我坐下之後,女侍向我走來,將一份餐單拋在我的身前,我打開菜單一看,裡面夾了一張小紙條,寫著:「是我」兩個字。

我一看到這兩個字,不禁呆了,再抬頭看那女侍時,她向我眨了眨眼,我也用力眨了眨眼,實在叫人難以相信。眼前這個看來只有二十來歲的白種女人,竟然會是白素的化裝,簡直太出神入化了!

白素(那當然是白素)看到我發獃的神情,笑了一下,走過去關上了店門,又把門上的一塊牌子,翻了過來,表示店子休息了。

然後,她來到我面前坐下,一直等她坐下,我還在目定口呆,這才迸出兩個字來:「是你!」

白素笑道:「可不是我!」

我長長吁了一口氣:「你在這裡幹什麼?」

白素道:「我找到這裡來的時候,浮蓮才得了風聲離開,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識破了我的,她在這小店中扮成女侍躲避追蹤,她留下了一封信給我──」

說著,白素取出了一張紙來,上面用極其娟秀的字跡寫著:

「衛夫人,竟然勞動了你的大駕來找我,真是叫人惶恐。要躲過你的追尋,不是易事,但是我必當儘力而為。因為若叫你找到了,我會死,而你找不到我,只不過是一次小小的挫敗,所以,你雖然能力遠在我之上,我還是一定要不讓你找到。還有,在你的背後,必須有許多人在等收成,所以我的生死,可以說決定在你。最後,你信也罷,不信也罷,其實,根本沒有那份『資料』,我並無如此神通去搜集這樣的資料,如今所有人,做過些什麼事,侵蝕了多少民脂民膏,都只有他們自己心中有數,外人只是估計而已。至於對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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