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情婦

我沒有再說什麼,他已經道:「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老人家若是已有些日子未能發號施令,就算現在他忽然龍精虎猛,會翻筋斗,講話聲若洪鐘,也已來不及了,只怕除了他兒女之外,再也不會有人聽他的了!」

我這才知道他說「行不通」,原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而言。

他曾長久處於權力的最高中心,對於權力是如何運作的,自然瞭然於胸,所以我同意他的分析,我道:「而且,也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鐵旦一揚眉:「我和天音,有定期聯絡,我告訴過他,權力場是最危險的所在,處處陷阱,在在漩渦,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頂,還不知是怎麼一回事。所以我要他一定要和我定期聯絡,只要有一次,他未能和我聯絡,我就知道他出事了!」他伸手在臉上抹了一下,續道:「我起先不知道他出了什麼事,向他的一些死黨問,才知道了情形,我立刻和你聯繫,紅綾才告訴我你們也知道了!」

本來,對於救鐵天音一事,我也一籌展,如今鐵旦來了,他對權力場的情形,比我熟悉得多,自然要以他為主,看有什麼辦法可以營救。

鐵旦吸了一口氣,又道:「這孩子,他不肯聽我的話,唉,也難怪,那裡的一切,實在太吸引人了!」

我道:「是啊,聽說,那『死者』不但有過億的財富,有二十多個情婦,還有好幾畝大的花園別墅,又官居高位,這種情形──」

鐵旦悶哼了一聲:「這個死人,逄什麼官居高位?只不過是三四流的角色,真正官居高位的,比他弄到手的,不知多了多少倍,只要權在,人也在,勢也在,財也在。權一旦出了問題,赫赫元帥,永遠健康的接班人,也要連夜逃亡,何況是這種小蝦毛!天音竟會跟這種人混在一起,真是氣數,狠起來,就由他槍斃好了!」

我吃了一驚:「不至於……槍斃吧?」

鐵旦一揚眉:「新掌權的要立威,就一定要殺雞儆猴,這是千古以來不變的定律,誰撞到刀之上,方便就倒霉,天音正是最好的開刀對象──一來,他老子曾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二來,他老子現在下落不明,只是一個廢老頭子,殺了他,誰也不怕得罪!」

以鐵旦這樣一分析,我也不禁冒了一身冷汗。

我失聲道:「這個怎麼得了,得趕緊下手了!」

鐵旦吸了一口氣:「我在等兩個人,這上下,她們也應該到了!」

我正想問他在等什麼人,紅綾直到這時才插了一句口:「媽到瑞士去了。」

我不禁大是奇訝──白素答應和我分頭去營救鐵天音的,怎麼忽然跑到瑞士去了。

我忙道:「她有沒有對你說,到瑞士去幹什麼?」

紅綾還沒有回答,門鈴響起,她跳過去開門,鐵旦面對門口,先看到來人是誰,他沉聲道:「你們來了!」

我才轉過頭去,就看到兩條人影,一大一小,疾掠了過來,來到鐵旦面前,一起跪下,一跪下就叩頭,一叩頭就叫:「義父!」

這一連串的行動,叫我看得呆了,尤其進來的那兩個人,我是認識的,一個就是大美人朱槿,另一個是小美人水葒。兩人的身高,差了一個頭有餘,可是水葒嬌小勻稱,一樣看來腰細腿長,娉婷動人。

朱槿和水葒都同一身份,我知道她們自小就受嚴格的訓練,成為出色的特工人材,鐵旦曾負責全盤的情報工作,那十二個無父無母的女孩子,正是由他作最初的訓練的。

但是我也未曾料到,他們的關係如此之好,竟會以父女相稱。

而且,鐵旦如今只是一個無兵無勇的廢人,朱槿和水葒身份特殊,本身有將軍的銜頭,不論是哪一派的人勢力當政,她們的地位不變,都可以說是叱吒風雲的大人物,可是她們對鐵旦的尊敬,卻是一看就可以知道,出於至誠。

這時,看她們跪在地上,仰頭望向鐵旦,那神情就是女兒久別慈父,重逢之際的喜悅,多少親情的思念,洋溢在她們的俏臉之上,再也不可能是假裝。

我和她們這一組身份獨特的美女,多有接觸,只覺得她們又美麗又能幹,又機伶又聰明,可是總覺得她們有點不類真人──被訓練得成了「機器」或「工具」。

可是此際,看到她們竟然流露出這樣真摯的感情來,我也不禁大是感動。

鐵旦伸手,在她們的頭上輕撫著,聲音也有點發啞:「起來!起來!」

兩人跪著,向前移動了一下,靠在鐵旦的膝前,又是高興,又是流淚。

鐵旦也大是感概:「真想不到,還能見到你們!」

水葒道:「當然能見,一直能見!」

朱槿也道:「真是太高興了,義父,我雖然沒見著天音哥,可是知道他暫時不會有危險。」

鐵旦沉聲道:「連你也見不著──」

他只說了半句,就眉心打結,我也感到事態嚴重,因為朱槿的身份又高又特殊,連她也見不著,那鐵天音的處境,當真不是很妙了。

鐵旦顯然比我更明白內里的情形,他並沒有問何以朱槿見不到人,我則失聲問道:「何以你也見不著?」

朱槿道:「系統不同,指揮不動。」

鐵旦吸了一口氣:「她們是軍方的,拘禁天音的,是另一個機構。」

朱槿又道:「若是我一定要見,自然也可以做得到,可是這一來,太著痕迹,反倒打草驚蛇。好在我有人知道天音如今雖然被拘禁,但是他對各方面來說,都重要之至,所以沒受什麼委曲。」

鐵旦悶哼了一聲:「你們別說空話安慰我了,他現在的情形,我再清楚不過,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一方面要他供出眾多的人來,一方面要他守口如瓶。他供了,是死;不說,是死,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活路來!」

鐵旦一口氣說完那番話,面色鐵青,身子也不由自主在顫動。

他畢竟是在那種權力場翻過筋斗的人,所以很明白其中的情形。

經他一說,我也明白鐵天音的處境,確是大大地不妙了。

在派系鬥爭中,不論有多少派──最高領袖曾說:黨內無派,稀奇古怪。不管多少派,最先起正面衝突的,必然是勢力最大的兩派。

待這勢力最大的兩派,經過一番劇斗,分出了勝負,其他勢力較小的派宗,或曾替勝方出力,自然水漲船高。不幸押錯了寶,曾替敗的一方搖旗吶喊,那自然也倒轉下來,嗚呼哀哉。

而今,鐵天音是夾在兩大派之間,那個「死者」是首先被開刀的,死了之後,鐵天音作為他的主要助手,目標自然集中在他的身上。

逼死了死者的一派(不論死者是怎麼死的),必然要趁勝追擊,宜將剩勇追余寇,要在鐵天音身上把打擊面擴大,(除惡務盡),以求把對方徹底擊敗,打倒在地,並且踏上一腳,讓對方永世不得翻身。

而已經輸了一仗的那一方,處境不妙,落在下風,自然要力求自保,那麼,鐵天音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危險人物。若是鐵天音把所知的一切全說出來,那麼,這一方就要面臨大打擊了!

我想到這裡,失聲道:「不好,天音壞在他自己人的手裡,可能性更大!」

鐵旦、朱槿和水葒都以一種異樣的目光望定了我,彷彿晨譏嘲我:「你怎麼現在才明白這一點啊!」

我伸手在自己頭上打了一下,以確認自己的後知後覺,要置鐵天音於死地的,當然是他的「自己人」,最怕他說出什麼來,所以要滅口──那個死者,也大有可能,正是被自己人滅了口的!

我越想越亂,一面搖頭,一面道:「真對不起,對這種情形,你們是司空見慣的閑事,我卻一點經驗也沒有,連現在,天音究竟落在哪一方面的人手裡,我也無法可以確定!」

鐵旦沉聲道:「當然是落在敵人手裡,要是落在自己人手裡,早已一命歸西,『自殺身亡』了!」

正由於他說得如此肯定,所以我更感到了一股寒意,自頂至踵而生。

鐵旦的話,確實是可怕之極,試想想,一個人落在敵人手中,尚可以有活路,落在自己人的手裡,卻是死路一條。這「自己人」三字,竟然有這樣的涵意在,人性在這方面所暴露出來的醜惡,實在令人無法不全身發冷。

而朱槿和水葒立時點頭表示同意。

鐵旦咬牙切齒,向朱槿道:「你和他,還可以傳遞信息?」

朱槿神情緊張,點了點頭──這表示她雖然可以做得到,但也一定極其困難。

鐵旦一字一頓:「帶信進去,叫他咬緊牙關,一個字也不能說!」

朱槿道:「我們得到的報告,天音哥確然什麼也沒有說!」

鐵旦道:「這就是他還能活著的原因,再去提醒他一遍,一個字也不能說。」

朱槿了一聲,水葒道:「現在,要找出一個女人來,對天音哥大有幫助。」

我還沒問是誰,鐵旦已經道:「衛夫人已經到瑞士去找了。」

鐵旦這句話,奇峰突起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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