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核心

陶啟泉極機靈:「什麼特殊情況,一個新的權力中心正在形成?」

我道:「不是正在形成,而是已經形成了,它要立威,這叫下馬威,好叫你們這些人知道,誰才是有權決定一切的!」

陶啟泉苦笑:「他有實權就可以了,要我知道幹什麼?」

我道:「你也不必太妄自菲薄。你是有國際影響力的大商人,大資本家,雖然在理論上,你是他們的敵人,可以說是死對頭,他們的最高理想,就是把你們這種人,在地球上完全消滅!但你們這些人卻還要送上門去,和他們去打交道,他們自然要先大加利用,再徐圖開刀之法!」

陶啟泉漲紅了臉,也不知道他是惱怒還是老羞:「衛斯理,你說話就是喜歡誇張,一貫的誇張!」

我冷笑道:「或許是,但是我剛才的一番話,再雄辯的人,也無法反駁,除非你對他們的基本理論,一無所知。」

陶啟泉仍然不服:「可是在全世界範圍內,他們都對資本家極優待客氣,越大的資本家,越是禮遇!」

我豎起了兩個手指:「兩個可能,其一是他們表面上笑語殷殷,背地裡卻磨刀霍霍。其二,是他們根本背棄了他們的理想──只拿這種理想來欺瞞老百姓,自身早已滾進了貪財的泥淖之中!」

陶啟泉呵呵笑了起來:「我看完全是第二種情形,只有貪財的人,才會看到有錢人就諂媚。」

我瞪了他一眼:「有什麼好笑!」

陶啟泉笑得更大聲:「這你又不懂了,對我們做生意的人來說,貪官比清官好得多了,貪官多麼好說話,錢送上去,這官就是人做,而是錢鑄的了!」

我冷笑道:「可是你別忘記了,現在的貪官,自己下海,親自動手,那是官商!」

陶啟泉用力拍我的肩頭:「老實告訴你吧,那些官商,拿著國家的錢財,也想學人做生意,他們懂得什麼,在商場上,給人玩得像灰孩子一樣,他們還在洋洋自得,反正大家都是吞國家的錢財,吞了一萬,還給他一千,他還以為是自己本事賺來的呢!」

陶啟泉越說越間意,我卻越聽越是冒火,冷冷地道:「你剛才還說什麼開發那個大油田,可以為人民謀福祉,現在,又一副奸商的嘴臉,原形畢露了!」

我已把話說得很重了,陶啟泉又漲紅了臉,但過了一會,他便自泰然:「說真的,錢到了我們手裡,還會捐出來做點有意義的事,興學辦校什麼的,可是到了官商手中,全到外國銀行去了,一文也不會拿出來──倒不是他們不捨得,而是他們的錢財,見不得光。他們表面上,還是要扮清廉,扮為國為民的。」

溫寶裕半晌未出聲,這時才嘆了一句:「人類行為之中,竟然有這樣一種,那真正是人渣了!」

陶啟泉苦笑:「可是我們要做生意,還是非得和這些人渣打交道不可,過程絕不愉快,賺他們的錢,也要付出代價的啊!」

我聽得陶啟泉這樣的喟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我揮了揮手:「你來找我,我一點也幫不上忙,只有一個提議,去找大亨!如果大亨和你有同樣的煩惱,那就更好了,我想,大亨身邊的朱槿,身份如此特殊,應該在最高層方面,可以有走得通的路!」

陶啟泉聽了之後,想了一想,才道:「若是此路不通,我還是要找你!」

我想告訴他,再來找我也沒有用,他已擺著手,一陣風也似走了。

我對溫寶裕苦笑:「來找我解決疑難的人極多,多少年來,什麼種類的疑難都有,可是剛才那樣的難題,我倒是第一次碰到,而且,我實在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溫寶裕道:「你是沒有興趣!」

我斬釘截鐵地道:「我是沒有辦法!哼,如今這一批人渣……他們的前輩拋頭顱,灑熱血,總還有崇高的理想,要是知道結果造就了這批人渣,在陰間都得吐血!」

溫寶裕笑道:「才不會,這批人渣,十之八九,全是他們的後代,他們在陰間,高興還來不及哩,你看看暫時還未到陰間去,老得已不成人形的那些才子的表現,就可以知道了!」

我不禁默然無語,深覺人類歷史上的醜惡,無過於此。

我好一會沒說話,溫寶裕才道:「這一次,陶大富豪真的很煩惱,急於想找到門路,因為隊了那個油田計畫之外,他還有別的計畫!」我不禁有點惱怒:「在這種事上,我全然無能為力,你不是不知道。」

溫寶裕並沒有反駁我的話,只是道:「等他去找大亨的結果再說吧!」

我更是惱怒:「什麼叫『再說』,根本就絕無商量的餘地!」

溫寶裕望著我,不出聲,我喝道:「有屁請放!」

溫寶裕大聲道:「是,我這是奉命放屁,你可不能罵我──以你和鐵大將軍的交情,這裡就有可走的路子!」

我哼地一聲:「若說乾淨,我看整個大集團,也就只有鐵大將軍是乾淨的,可是,他早已退出了權力圈,什麼都看穿了!」

溫寶裕居然掉文:「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鐵大將軍在位之日,受過他恩惠的人,不知凡幾,這些人之中,如今有影響力的也還不少!」

我狠狠地瞪著他:「你才真的不懂事,如今的權力班子是新的,新權力班子最重要的事,是豎立自己的威信,剷除舊權力的影響,鐵大將軍如今能起的作用,只怕比你還不如!」

溫寶裕笑:「我算什麼啊!」

我道:「你是青年才俊,而且是豪富身邊的人,只要你願意表示好感,立刻就會有什麼公子公主,成為你的知心好友,一起賺錢!」

溫寶裕嘆了一聲:「真可惜,爹娘生我,沒有我這種肉麻當有趣的本領。」

我乾笑了幾聲,本來還想說溫寶裕「不合時宜」,但轉念一想,如今「合時宜」的人太多了,有他這樣一個不合時宜的,也不為多。

溫寶裕識趣,也看出我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多討論下去,所以他向我一拱,就此告辭。

我之所以把這一段經過,記述得很詳細,是因為後來事情的發展,和這段經過,有很大的關連之故。

當下,我一個人連喝了好幾口酒,把心中的那種不快驅走。那批人渣,固然令人類蒙污,但是陽光普照,天氣和暖,地球上還是另有可愛之處。

我沒有再把這事放在心上,甚至未曾和白素談起,因為我根本沒有準備和這種事,扯上任何關係。

過不幾天,我正在書房,仔細觀察幾隻非洲蜘蛛的標本,這蜘蛛的大腹,花紋一如人面,而且每一隻都是不同的人面,奇特無比,是我的一個朋友飼養的珍品,其中的幾隻,在那幾隻蜘蛛腹部的花紋,其人面,和世界上幾個名人,相似的程度,竟在八九之間,不能不說是自然界的奇蹟。

這種蜘蛛的圓腹,約有大拇指大小,它有劇毒,所以要觀察它腹部的花紋,就要先把它放在一隻玻璃盒中,把盒舉高,這才能看到它腹際的花紋。

我在看的一隻腹際人面花紋,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人,尤其那兩道倒排的丑角式八字眉,理維妙維肖。尤其蛛腹貼在玻璃上,「人面」看來更象才被摑了一掌一樣,一副糟相,引人發噱。

我看得入神,一面看,一面忍不住嘖嘖稱奇,自言自語:「太奇妙了!」

這期間,我聽到有人推門進來,我也知道是白素。果然,我聽到白素的聲音:「你在看什麼啊?」

我忙道:「你快來看!真有趣!」

白素走了近來,我的視線,離開了蜘蛛,卻見到白素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美人。

這美人,美得耀眼生花,花團錦簇,熱鬧之極,叫人透不過氣來。

我呆了一呆,我自然認識她,她是和「大亨」有特殊交情的朱槿。

我也當然不會忘記朱槿的特殊身分,正因為如此,她的出現,令我突兀之至,一時之間,竟至於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白素笑著推了我一下:「怎麼啦,驚艷?」

我並沒有否認──這種事,否認是越描越黑,我只是道:「真想不到,今天刮什麼風?」

朱槿笑道:「我來了,當然是北風,衛先生要不要加一件寒衣?」

我悶哼一聲:「我還不至於那麼怕准!」

白素向我一指:「你們別冷言冷語了,你,闖了禍,知道嗎?」

我更是莫名其妙:「闖禍?」

朱槿卻接上了口:「是害了我──你曾對陶啟泉說什麼來?」

我「啊」地一聲,想起我曾提議,陶啟泉的問題,可以找朱槿去解決,但是我仍然不明白何以她會來向我興問罪之師。

同時,我也不明白何以白素會和朱槿在一起,而且還顯得如此熟絡,莫非美麗的女人,相互之間,也有難以形容的吸引力?

我問:「怎麼了?」

朱槿秀眉緊蹙:「現在,兩大豪富,都日夜逼我,要想出辦法來,尤其是我那位,鬧得連半點人生的情趣,都不復存在了!」

朱槿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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