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

藍絲一字一頓:「是,降頭師不能無緣無故害人,但若是有緣有故,就算讓對方萬蟻噬身,也一樣可以!」

田活叫了起來:「你有什麼緣故要害我?」

藍絲疾聲道:「那先得問你,有什麼緣故要怕我!」

藍絲的詞鋒,很是犀利,照說,在這樣的情形下,田活應該啞口無言了。

可是情形卻又是一變,田活一聽,深深吸了一口氣,挺胸,大聲道:「是啊,我本來就沒有緣故要怕你!我為什麼要怕你?我沒有緣故怕你,你不能無緣無故害我,我怕什麼?」

藍絲道:「你別嘴硬了,你有緣故怕我!」

田活大聲道:「沒有。」

藍絲道:「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知道!」

田活忽然笑了起來:「我沒有做什麼,你可以用降頭術試我!」

降頭銜試人說謊,其靈效超過實用科學製造出來的測謊機萬倍,只是方法有點古怪,我也略知一二。

這時,藍絲盯住了田活看,溫寶裕叫道:「就試他一試!」

田活挺胸而立,害怕的神情,大大減少,反倒是一副充滿了自信的模樣。

田活是陳島帶來的,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陳島也大是尷尬,他道:「或許其中有誤會,他既然願意接受考驗,就不妨試他一試!」

藍絲向我望來,我心中也討厭田活的態度——他分明有話要說,可是又不說出來,用降頭術試他一試,只要他說實話,一點害處也沒有,如果他說謊,會有什麼後果,那要看藍絲如何施術了。

所以,我點了點頭,表示可以進行!

藍絲倏然轉過頭去,雙目之中,精光大盛,望定了田活,田活又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藍絲道:「是你自己願意的。」

田活大聲回答:「是!你只管試!」

藍絲道:「好!」

這時,人人都在專註留意,看藍絲有什麼動作,可是藍絲只是站著不動,望定了田活,似笑非笑,她雖然容顏鈍麗,但是和降頭術一發生關係,此時看來,也就有了幾分詭異。

她向田活道:「你聽著,從現在起,我問你的話,你要據實回答!」

田活大聲道:「是!」

藍絲又道:「你若說實話,什麼事也不會發生,但如果你說假話——」

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田活的聲音變得很怪:「那會……如何?」

藍絲道:「說一句假話,你臉上的五官,就失去一樣。」

這話,真是匪夷所思,至於極點!

田活的神情更怪,剎那之間,五官掀動,又伸手摸著鼻與耳朵,像是怕五官忽然消失了。

我想像力再豐富,也難以想像「五官失去一樣」是怎樣的一個情景,我只盼田活不要說謊,因為無論如何,那不會是看了令人賞心悅目的情景。

田活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問吧!」

藍絲單刀直入:「你見過我師父,猜王大師!」

這個問題,直接之至,我也早知道,藍絲盯上了田活,是由於猜王大師的事,因為田活是否「人頭大盜」,和藍絲並無關係,但田活若是和猜王的事有關,那藍絲一定要弄清楚。

所以,藍絲第一個問題,就十分直接。而這個問題,其實也並不難答,見過就是見過,沒有見過,就是沒有見過。

可是,奇怪的情形出現了,田活的神情猶豫之至,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這時,各人都很緊張,因為田活只能說實話——他如果說謊,五官就要少一樣,這不知是什麼情景了!

藍絲等了片刻,又把問題重複了一次,田活這才道:「我沒有法子回答你這個田題!」

他說了一句之後,立刻一手按住了鼻子,一手按住了耳朵,又急急道:「我這句是實話,我是無法回答你這個問題,我不是說謊,你不能令我的五官失去一樣!」

他一口氣急急地說著,旁觀的人,又是駭然,又是好笑,若不是看他急得老大的汗珠,自額上沁了出來,我首先會忍不住哈哈大笑。

藍絲也不禁一怔,若是在實話和謊話之間決定一下,那麼,田活他的話,並不是謊話,他是據實而言的;至於為什麼「沒有法子回答」,自然要再問才能知道!

藍絲悶哼了一聲:「你是不想回答!」

田活大聲道:「不,我是無法回答。」

藍絲再問:「你為什麼無法回答?」

田活道:「因為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

我不禁有點惱怒,因為田活在玩語言邏輯上的把戲,令得藍絲無法問下去——且問下去的話,也一樣是重複的回答。

而藍絲顯然不擅於應付此類情形,所以我道:「藍絲,可不可以由我來代問?我完全知道,你想問些什麼!」

藍絲道:「可以,你代我問,效果一樣。」

田活哭喪著臉,叫了起來:「太不公平了,我什麼也沒有做,你們卻一直在追問我!」

我道:「我可以相信什麼也沒有做,但也相信你知道一些事!」

田活震動了一下:「是,我知道很多事,但是我不會說——我不會說,這是實話,不是謊言,你們用降頭術逼供,我也不說!」

他激動地喘了幾口氣,大聲道:「陳博士,我們走,我來錯地方了!」

陳島也不值田活的所為,冷冷地道:「要走,你自己走,對心中有不可告人秘密的人,我沒有興趣和他做朋友!請吧!」

田活像是料不到陳島會這樣,他先是呆了一呆,接著,竟像是小孩吵架一樣,道:「好……好……我早該知道這樣的結果,你本來就是衛斯理的朋友。」

我想起他才來時的恭維,不禁又好氣又好笑:「閣下何前恭而後倨。你別忘記,藍絲的話還沒有問完!」

田活雙手交岔抱在胸前,擺出一副頑強抵抗的神態來:「你只管問好了,你們誰問都行,反正我決不說一句謊話,字字實言。」

我就知道他所為「字字實言」是什麼意思,他只要對每一個問題說「我不能告訴你」,這就不是謊言,而是實話了!

要突破他渲個防線,得用些特別的方法才行,我裝成很隨便:「別緊張,買賣不成仁義在,我們……藍絲姑娘,也不會真的害你,我們隨便談談。」

田活道:「你們害不害我,我都是那麼說。」

我道:「好,請問,剛才你對黃堂所提及的『人頭大盜』,大感興趣,是為了什麼?」

我在這樣問的時候,已向白素使了一個眼色,自素立時會意,我是邀她一起口田活「隨便談談」,在如今這種情形,兩個人之間,若是配合得好,你一言,我一語,要突破田活的防線,就容易多了。

田活仍是充滿了敵意,「這樣的怪事,除非沒有好奇心,不然,人人都有興趣!」

我道:「你對這樁怪事,有什麼看法?」

田活反問道:「有什麼看法?」

我道:「譬如說,偷了人頭去,有什麼用?或是有什麼特別的原因要去偷人頭——人做事,總有一個目的,何況這種事,並不容易做!」

田活居然來了興趣,大聲道:「是啊,對於這一點,你有什麼看法?」

他倒反問起我來了,這實在令我有點不好應付,這時,白素接上了力,她道:「這應當問你!」

田活不服:「為什麼?」

白素微笑:「因為根據分析,你就是那個人頭大盜!」

白素神態溫和,語言動聽,本來聽她說話,有如沐春風之感,可是此際,田活聽了這句話,欲如同遭了電極一樣,直跳了起來!

他連聲音都變了,叫道:「什麼?」

白素仍是一貫地優雅,說的仍是那一句話:「你就是那個人頭大盜!」

當時,連我在內,所有人對白素忽然向田活提出這樣的指控,都大是愕然,所以人人不出聲,只是留意看事態的發展。

後來,據白素說,她的這種做法,叫作「痛下針砱」,是治重病沉痀的方法,見效則已,不見效則死,對付田活這個牛皮糖式的無賴,唯有此法了。

當時,田活面對藍絲的降頭術,面對和我的爭論,都侃侃而談,很是鎮定,可是此際,白素的兩句話,卻令他亂了陣法。

他整個人,竟像是上了機簧一樣,跳到東,跳到西,足足跳了好幾十下,才叫道:「你什麼證據也沒有,怎可以這樣說!」

白素道:「我有推理作支持,你——」

白素接著,就有條不紊,把如何幾次失盜人頭時,都有科學家在開會,如何查出他也在,又如何得知他在新加坡,忽然失蹤了半年,都說了出來。

當白素說的時候,田活一直面無人色地望著白素,一面不住搖頭。

等到白素說完,他才大聲叫道:「你錯了,我不是人頭大盜!」

他此言一出,剎那之間,氣氛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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