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談判順利

老實和尚醒了,陸小風走了,牛肉湯已經裝進箱子。

現在已經到了她們行動的時候,沙曼卻還不想走。

她看著小玉,眼色中充滿了感激,輕輕道:「你是從小跟著他們兄妹的?」

小玉道:「從我七歲的時候,我是個孤兒,若不是老爺子救了我,我早就淹死在海里。」

沙曼道:「所以你對宮家的人,一直都很忠心?」

小玉眨了眨眼,道:「曼姑娘如果想跟我聊天,到了小艇上我們一定有很多時間可以聊。」

沙曼好像沒有聽見這句話,又道:「九少爺是個怎麼樣的人,你當然很清楚?」

小玉只有點頭。

沙曼道:「現在陸小鳳去找他了,這一去很可能不會回來。」

小玉道:「可是……」

沙曼打斷她的話,道:「他一死,宮主也得死,我們就沒有一個人能活,所以……」

她忽然拉起了小玉的手,道:「所以我有句話一定要先跟你說。」

小玉道:「這句話曼姑娘是不是一定要現在說?」

沙曼點點頭,道:「這句話只有三個字。」

小玉道:「三個字?哪三個字?」

沙曼道:「謝謝你。」

小玉看著她,眼圈已紅了。

沙曼道:「現在我們是在冒險,可是如果沒有你,我們就連這種機會都得不到,所以,如果我們這次都能活下去,我希望你能永遠跟我們在一起。」

小玉垂下頭,臉也紅了。她當然聽得出沙曼的意思,「我們」當然就是她跟陸小鳳兩個人。

沙曼柔聲道:「我是個很會吃醋的女人,可是這次我說的是真心話。」

小玉終於輕輕道:「我今年已經十六歲了。」

十六歲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小玉道:「陸小鳳是個很討人喜歡的男人,我相信一定有很多女孩子都喜歡他。」

沙曼道:「你呢?」

小玉紅著臉,聲音更輕,道:「當然不能說我不喜歡他,可是……」

她忽又抬起頭,面對著沙曼:「可是我這樣做並不是為了他。」

沙曼:「不是?」

小玉道:「絕不是。」

她的聲音誠懇而堅決,無論誰都聽得出她絕不是在說謊。

沙曼道:「難道你是為了我?」

小玉道:「也不是。」

她眼睛裡帶著種奇怪的表情:「我是為了我自己。」

沙曼很意外,道:「可是你並不需要來冒這種險的?」

小玉道:「我有原因。」

沙曼道:「你能不能告訴我?」

小玉道:「現在還不能。」

她勉強笑了笑,慢慢地接著道:「只要陸小鳳能活著回來,我一定會告訴你的,就算你們不想聽都不行。」

午夜,風平浪靜。船走得又快又穩,按照這樣的速度,後天黃昏時就可以看到陸地。

船上有兩班船夫,不當值的都已睡了,走出底艙,就可以聽見他們的鼾聲。

無論什麼人的鼾聲,都絕不會是種很好聽的聲音,尤其是當你睡在他們旁邊的時候,有些人的鼾聲簡直可以讓你聽得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可是陸小鳳現在卻覺得他們的鼾聲很好聽,因為這種聲音不但能讓他覺得很安全,而且能讓他保持清醒。

宮九是不是也睡著了?

當然沒有,他就算真睡,也不會睡得這麼沉。

他是個不平凡的人,是個超人,他的能力,他所擁有的一切,絕不是任何人所能夢想得到。

他彷彿永遠都能保持清醒。

立刻要去面對這麼樣一個人,陸小鳳心裡是什麼感覺?

有關這個人的傳說,他已聽得太多了,但是面對面的相見,卻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那些幾乎已接近神話般的傳說,究竟是不是真的?

在這夜涼如水的玉器中宵里,他一個人會做什麼事?

是在靜坐沉思,還是享受孤獨的真趣?

當值的船夫都在操作,大家各守其位,誰也不敢離開半步。

艙房外並沒有警衛。

九少爺在這裡,有誰敢妄越雷池半步?

這給了陸小鳳不少方便,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主艙,艙門緊閉,門外悄無人蹤。

沒有人敢打擾九少爺的安寧,尤其是每當午夜的時候,除了宮主,誰也不許在附近徘徊窺伺。

現在陸小鳳來了。

他既沒有徘徊,也沒有窺望,他確知九少爺一定就在這間艙房裡!

他還沒有敲門,就聽見艙房傳出一陣奇異的聲音。

是一種帶著呻吟的喘息聲,就像是條垂死的野獸在痛苦的掙扎。

陸小鳳怔住。

艙房裡是不是還有別的人,正在被宮九虐待折磨?

這世上豈非本就有些人以虐待別人為樂?

門裡忽然又有人呻吟低呼:「快來救我,我已忍不住啦!」

陸小鳳也忍受不住。他一向痛恨這種以別人的痛苦為樂的狂人,他用力撞開門闖進去。

艙房裡只有一個人。一個頭髮散亂,臉色蒼白的年輕人,正半裸著在地上掙扎翻滾。

他的軀體蒼白而瘦弱,帶著斑斑的血漬,卻是他自己用針刺出來的。

他手裡還有根針。

艙房裡布置得精雅而華麗,散落在地上的衣衫也是手工精緻、質料高貴的上等貨。

這無疑就是宮九的艙房。

沒有人虐待他,他為什麼要自己虐待自己?看見陸小鳳進來,他雖然也吃了一驚,但是一種無法忍受的痛苦與渴望,已使他完全失卻了理智。

他又在低呼:「鞭子……鞭子……」

床頭的木架上果然掛著條鞭子。

「用鞭子抽我……用力抽我……」

陸小鳳看見了這條鞭子,卻沒有動手,只是冷冷的看著。

這個人也在看著他,眼睛裡充滿了乞憐和哀求。

「求求你,快……快拿鞭子!」

陸小鳳坐了下來,遠遠的坐了下來。

現在他已想到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宮九,他知道這世上有的人就是喜歡虐待自己。

自虐雖然是變態的,卻也是種發泄。

陸小鳳從來不能了解這種人,看見宮九,卻忽然明白了。

——他得到的已太多,而且太容易得到,所以他心裡的慾望,只有在虐待自己時,才能真正得到滿足。

陸小鳳冷冷的看著他,道:「你是不是在等宮主?她喜歡用鞭子抽人,我不喜歡。」

這人眼睛裡的乞憐之色忽然變成了仇恨和怨毒,喘息著道:「你喜歡什麼?喜歡沙曼?」

他忽然大笑,瘋狂般大笑:「你若以為那女人是個淑女,你就錯了,她是婊子。」

陸小鳳的手握緊。

這人笑得更瘋狂:「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婊子,為了塊肥肉就肯陪人上床睡覺,她十三歲的時候就已經陪人上床睡覺。」

陸小鳳忽然衝過去,拿起了鞭子。別人侮辱他,他也許還不會如此憤怒,侮辱他所愛的人,卻是他絕對無法忍受的!任何人都無法忍受。

這人大笑道:「你是不是生氣了?因為你也知道我說的是真話?」

陸小鳳咬著牙,忽然一鞭子抽下去,抽在他蒼白瘦弱的胸膛上。

第一鞭抽下去,第二鞭就不難了。這人眼裡發出了光,嘴裡卻還在不停的辱罵,鞭子抽得越重,他眼睛越亮,也罵得越凶。這是雙重的發泄。

他的身子忽然蜷曲,又伸開,然後就躺在那裡,動也不動了。他已滿足。

陸小鳳踉蹌後退,坐了下去,衣服已濕透。他的憤怒已發泄。

他忽然發現自己心裡彷彿也有種奇異而邪惡的滿足。

這種感覺卻令他幾乎忍不住要嘔。

他閉上眼睛,勉強控制自己,等他再張開眼睛時,地上的人已不見了。

艙房裡寂靜無聲,若不是鞭子還在他手裡,他幾乎還以為剛才又做了場噩夢。

就在這時,一個人從里艙慢慢地走了出來,漆黑的髮髻一絲不亂,雪白的衣衫上連一道皺紋都沒有,輪廓美如雕刻的臉上帶著種冷酷、自負,而堅決的表情,眼神銳利如刀鋒。

這個人就是剛才那個人,有誰能相信?陸小鳳卻不能不信。

這既不是奇蹟,也不是噩夢,真實的事,有時遠比夢更離奇可怕,更令人作嘔。

這人刀鋒般目光正盯在他臉上,忽然道:「我就是宮九。」

陸小鳳淡淡道:「我知道!」

現在,他終於完全知道宮九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他既不是神,也不是超人,只不過是條蝸牛而已。

因為他總是像蝸牛般躲在他超人的殼子里,只有在沒人看見時,才會鑽出來透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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