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呼必勒汗」

可是,我仍然以為,他的圖謀,沒有成功的希望。

但是我沒有再出聲,保持沉默。

大活佛喘了幾口氣,一字一頓:「我會成功,歷史上,沒有永遠的奴役!」

我早就說過,他的話,在理論上都可以成立,而且慷慨激昂,鏗鏘有力,擲地作金石聲,誰也反駁不了。像「歷史上沒有永遠的奴役」這樣的語句,聽起來是多麼響亮動人!

但事實上,人類的歷史,擺脫奴役,還只是近百年來的事,並且絕不是全人類,只是少數人才組織了沒有奴役關係的社會形態,大多數人,仍然處在奴役和被奴役的關係之中!

我緩緩地道:「閣下和我們不同,你有轉世的能力,所以,『永遠』對我們來說,只不過幾十年,對你來說,才是真正的永遠——你的圖謀會成功的,只是由你的觀點來看。讓我來看,我還是說,你不會成功!」

大活佛後退了兩步,坐了下來,先閉上眼睛一會,才再睜開眼來。

在他剛才閉上眼的時候,他也不免有疲倦的神情流露,但立即又恢複了常態——並不是精神奕奕,而是充滿了信心。

他再一次道:「登珠活佛當年,選擇了衛七,衛七又選擇了你,這其間必有因果在。二活佛和我在『神會』時告訴我,他已和你有了初步的接觸——」

他的話,令我陡然吃了一驚,連一向鎮定的白素,也不免現出驚訝的神情。

大活佛繼續:「我不知道他用甚麼方式,他告訴我,你一定會知道,那是他在和你聯絡。」

我用力吞咽口水,才能避免喉嚨發出「咯咯」的怪聲。

那兩封信!兩對道出了暗號的信。

白素沒有向大活佛提及過那兩封信,大活佛不可能知道有這兩封信的事。

我早就推測過,發信人是二活佛的轉世靈童,但沒有確切的證明。如今大活佛的話,證明了兩件事,其一,發信人真的是二活佛轉世;其二,大活佛和二活佛之間,真存在著玄妙無比,不可思議的精神溝通——神會。

大活佛並沒有追問我是不是二活佛真的已和我有了聯絡——那是由於他對他自己所說的話,充滿了信心。他又道:「二活佛又告訴我,要你在適當時候出現,我必須親自來請求你的幫助。」

我聲音乾澀:「這……二活佛估計不準了,你親自來,也沒有用。」

大活佛笑得很自然,像是我的話,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二活佛的意思是,我如果不成功,請你去見一見他,你或許會改變主意。」

一句話令得我心頭亂跳。整件事,與我無關,我最關心的,並不是喇嘛教的現狀能否改變,劫難是不是結束。我關心的是喇嘛教神秘的轉世現象,是七叔的下落,是生命的無窮奧秘!

如果能和轉了世的二活佛見面,雖然不能立時參透生命奧秘,但總可以獲益匪淺!

這對我來說,是一個極大的引誘,那是我盡心儘力在努力,想取得成果而至今所知極少的探索。

一時之間,我張大了口,發出了一連串古怪的聲音,然後,深深吸氣,這才把自己心頭急切的願望壓了下去,硬著脖子,搖了搖頭。

大活佛對我的反應,仍像是在意料之中——這一方面,他真是莫測高深。他道:「如今二活佛的身分,絕不能暴露,不能有絲毫暴露,不然,必將招致大禍,他卻願意見你,你怎能錯過這機會?」

發自我喉間的古怪聲音更響——我的神情也一定古怪到了極點,因為白素望向我的眼色,也極其古怪。白素望著我,但是她卻對大活佛說話:「尊駕到這裡來,雖說行事機密之極,但是在假二活佛的訊息,傳出來之後,對方大是緊張,正在加強各方面的行動,一定對尊駕的行動,加強留意。」

大活佛吸了一口氣:「我有天神庇佑,他們難以知道我的行動。」

我不明白何以白素和大活佛忽然討論起這個問題來,但那正好給我緩了一口氣。誰知道接下來白素的話,還是和我有關的。她道:「萬一你的行蹤被掌握,那麼,在你秘密行動中曾接觸過的人,也會被他們納入監視網之中,那麼,衛斯理去見二活佛,就有可能導致二活佛的暴露!」

白素這樣說,倒像是我已決定了去見二活佛一樣,而事實上,我內心還在交戰,未有決定。

大活佛嘆了一聲,雙手合什:「我教災劫若是未完,確有此可能。」

我忍不住道:「為了安全,亦確然不宜見他!」

白素嘆了一聲:「夫妻多年,兩心相知,你最後必然會去見二活佛,你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不必再自己騙自己了!」

本來,我確然還在猶豫的,但白素這幾句話,令我一下子就崩潰了,我竟應道:「總要找一個最安全的方式才好。」

大活佛像是早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他吸了一口氣:「二活佛知道唯有如此,才能打動你的心,他自然也會準備最妥善的方法,他要求你到多年之前,衛七見到登珠的那個林子去,自然可以見到他的安排。」

我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立即道:「當然應該化裝,而且,在我們走了之後,隔兩三天你再行動,也不為過。」

白素要護送大活佛自他的秘密行動中走出去,我必須單獨行動。

我的行動,會造成甚麼樣的結果,實在難以想像——大活佛的出現,已經令得我向這件事的中心,又接近了一步,再和二活佛見面,是不是會使我終於參加那件事呢?

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會有甚麼樣的結果。

大活佛雙手合什,和白素一起離去,我沒有送出去,以保持他行動的神秘性。

大活佛這次旋風式的造訪,可能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永遠不會再有人提起。也有可能,在喇嘛教的歷史上,佔一頁重要的地位!

我先決定自己該何時展開行動,本來,遲幾天最好,但我性子急,所以我決定在兩天之後。

這樣子的秘密行動,對我來說,經驗豐富之至。有自信即使有人在監視我,也決不知我真正的目的地。

我把紅綾和溫寶裕找了來,告訴他們,我有要事,要離開幾天,在我離開期間,別試圖和我聯絡。

溫寶裕不住眨著眼,我不等他提出任何問題,就伸出手來,擋在他的口前,他大聲吞了一口口水,沒有出聲。

兩天之後,我已到了新德里。在這兩天中,我又想了很多,我仍然不能肯定出賞格找七叔的是甚麼人,但相信見了二活佛之後,事情一定會有進展。

我在從家裡到印度這段時間內。並沒有化裝,我十分留心,並沒有任何跡象表示我被跟蹤。或者是超級跟蹤,我竟然發覺不到。

由於事情關係實在大大,我不能不作超級戒備。

在這兩天中,各種傳媒仍不斷猜測那賞格和衛七的身分,竟有說衛七可能和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的寶藏有關——實際上,七叔身系的財寶利益,只怕連傳說中的所羅門王寶藏都比不上。

事情被喧騰到了這一地步,除非七叔真的是隱居在人跡不到處,像當年白素的母親,在苗疆之中一樣,只要他還在生,就沒有理由不知道。

而且,這賞格,在別人來看,只知道要找人,不知道是為了甚麼,但是七叔本人,一定一看就可以知道,是有人找他來證實登珠活佛囑咐的時候了。

我對於七叔是不是會出現,一點把握也沒有。倒是對二活佛所說,那三件法物,會在適當時候之前出現,感到莫大的興趣——那也是我答應去見二活佛的原因之一!

因為那三件物事,流落到了何處,除七叔之外,沒有人知道。三件法物如果重現,就算是物在人亡,也多少可以得到七叔的一些訊息。

若是二活佛憑他的神通,能知道這三件法物的所在,那就更加神奇了。

要是真有這樣的神通,那麼,超自然力量,是不是可以把不可能的事,變成事實呢?

我雜亂無章地想著,沒有作出任何結論。

在新德里,我住進了最豪華的一家酒店,用的是假名字,過了一夜,仍然未曾發現有任何被人跟蹤的跡象。但是我的行動,還是小心之至。第二天一早,我就開始精心化裝,等到我再出房門時,我的外型,是一個十足的教徒,這種樣貌的教徒,在印度北部,絕不會有人多望一眼,因為實在太普通了。

我化裝成這樣子,也有幾成是為了想測驗一下二活佛的「慧眼」。他只知道前去和他相會的是一個中國人,雖然他沒有見過我,但是會在剛渡一個樹林中出現的中國人並不多,他可以容易地認出我來。

而如果我化裝成當地人,他仍然可以認出我是他要見的人,那麼,碰巧的成分,自然減到最低了。

在往錫金的途中,我採用了普通人用的交通工具,包括裝滿了各種雜物,擠滿了各種人,車齡至少在二十年以上的公共汽車,那樣子,在擁擠之中,可以使我的身上,有更多的本地人的氣味——相信用最好的獵狗,現在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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