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手掌、銅鈴、花

用過很多人類特有的行為做故事的題目,例如「毒誓」之類。暗號,並不是人類特有的,許多生物,包括植物在內都有應用暗號。

但是,把暗號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變化萬千的,還是只有人類。

暗號的作用,是件不為他人所知的溝通。只有溝通的雙方,才知道那是甚麼意思,暗號由溝通的雙方所約定,一起遵守。

所以,任何暗號,不論在甚麼情形下使用,都有一定的神秘性。

這個故事,是一個有關暗號的故事——暗號就是暗號,沒有曲解的意思。

先說一件和這個故事不算太有關連的小事。

我經常收到來自各地的陌生人來信,多半是在信中問我敘述一些他們經歷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我有不少故事,都是在這種情形下發展出來的。

也有很多,是問一些很無聊的問題,所以我不是每封都看,大多數由白素先看,後來,責任便落到了溫寶裕的身上——他很喜歡這工作,說是可以使自己有相識遍天下之感。

我也樂得由他去代勞——他的判斷能力很高,知道哪些來信可以拿來給我看,而哪些只合拋入字紙簍。

那天,他興沖沖地來到,一見到我,就抖開一張信紙,交到我的手上:「從這封信上,你能聯想到甚麼?」

我一看那封信,一張紙兩面都寫滿了密密麻麻的鉛筆小字,字跡幼稚,是少年人的字跡,可是寫得很用心,這種來信,很叫人感到寫信人的誠意,也頗令人感動。

我看那封信,信的內容,也很奇特,信確然是由兩個少年人聯名寫來的,發信的地點卻是在巴西,寫信人是兩個從台灣去旅行的中國少年。

信中記述著一件他們親身經歷的奇事,說他們在旅行途中,有一次脫了隊,迷了路,在尋找歸隊的過程中,進入了一片草原。

在草原上,他們看到了有兩個和他們年齡相仿(十三四歲)的少年在追逐嬉戲。

他們正準備上去問路時。奇事發生了,他們看到在前面奔跑的那個少年。忽然在草尖上飛快地奔走起來。

那草原上的草很是茂密,都有四五十公分高,人在草尖上奔走,看起來,又是奇特,又是好看。

而那兩個巴西少年,相貌很是俊美,這就使得情景更是異特。

而幾乎立即地,在追的那個,也飛身上了草尖,兩人以極快的速度奔跑,一下子就離他們遠了。

目擊這等奇事,兩名中國少年目瞪口呆,一時之間,佇立不動,毫無反應。

接下來,他們所看到的現象,更加奇特了。那是他們自極度的驚愕之中回過神來,各自發出了一下驚呼聲之後的事。

在草尖上奔走的兩個少年,顯然聽到了他們的呼叫聲,一起停止了奔跑,回過頭來。

這時,雙方的距離雖然遠,可是還很清楚地可以看到他們的表情,兩個巴西少年互望,一副「糟糕,叫人看到秘密了」的神情。

他們已停止了奔跑,兩個中國少年,這時也已看清,他們站在草尖之上,那麼柔軟的青草,連彎也沒有彎,這種奇特的現象,令得兩人再度發出驚叫聲。

就在他們的呼叫聲之中,那兩個巴西少年突然不見了。並不是甚麼都消失,而是人不見了,但是衣服卻留下了來,落在草上,把草壓低。

兩人手足僵硬,至少呆立了兩三分鐘,才走到了衣服的旁邊,衣服是普通的衣服。只有衣服,沒有人。

兩個少年的信,寫到這裡,文字變得很激動:「我們知道這種經歷,說出來會相信的人不多,會說我們神經病。如果我們只是一個人看到,也會懷疑自己是神經病,現在,我們可以用生命來保證,我們看到的一切,盡皆屬實。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七孔流血,不得好死。」

接著,這兩個少年,還表示了他們的看法:「當他們在車上奔走的時候,那種情景,可以用『絕頂輕功』來形容。輕功之中,本來就有『草上飛』功夫,再深一層,甚至可以『凌空步虛』,但是,他們竟忽然消失了,那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是人是鬼?是妖是仙?盼能賜覆,以免我們被心中的疑團哽死。」

我看完了信,吸了一口氣:「快回信給他們——」

我話還沒有說完,溫寶裕已道:「已經寄出了。」

我呆了一呆——他這樣說,表示他對兩個少年的所見,已有了解釋,我揚了揚眉,他道:「氣體人!他們遇到的那兩個,是氣體人!」

他的說法,正和我所想的一樣,接觸到氣體人,還是不久之前的事,若是未曾有不久之前的那段經歷,我和溫寶裕都難以一下子就有肯定的結論。

我再吸了一口氣,聯想到了不少別的問題。首先想到的是,似乎有相當多氣體人在地球上活動,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有甚麼特殊的目的。

繼而想到的是,像這種人突然消失,留下了衣服的情形,很多古籍中都有記載,大多數是發生在神仙的身上。

溫寶裕的思路,看來和我相同,他突然道:「像這種情形,有一個專門名詞,叫著『衣蛻』,是不是?」

我點頭:「是,是神仙的行為之一,和『羽化』一樣。」

溫寶裕大是興奮:「如此說來,氣體人在地球上的活動歷史甚久,有許多神仙,根本就是氣體人,也有不少地球人,在他們的幫助下,成了氣體人!」

他在這樣說的時候,神情不勝嚮往之至,看來他也想變成氣體人。

我笑著拍打他:「還是三態齊全的好,別說你父母不會樂意見到你變成了一團氣,小藍絲也不會喜歡和空氣親熱!」

溫寶裕呆了半晌,才道:「這就是古人所說,良緣未了,成不了仙的緣故了!」

他來回走了幾步,忽然又取出一封信來:「還有一封信,更是古怪,是寄給你,請你轉交一個人的。」

我隨口問:「轉交給誰?你去辦就是。」

溫寶裕的神情有點神秘兮兮:「我不知道收信人在哪裡——我想你也不知道。」

他說著,把信向我遞來,我接過來一看,便不由自主,發出了「啊」地一聲。

實在是太意外了!

信封上的地址是英文,但是收信人的姓名,卻是漢字,寫的是「衛斯理先生轉衛七先生收」。

衛七先生!

我深吸了一口氣,衛七先生!

這個普通的名字,對別人來說,一點意義也沒有,可是對我來說,意義重大之極!

他是我的一個堂叔,在我兒童到少年期間,曾給我極大的影響,我一直不能把他分類,不知道他是何等樣人,只知他神秘之極,大膽之極,正直之極。他行蹤如神龍見首,見聞之廣博,無以復加。

他不定期回老家來,每次回來,都有驚世駭俗的行為,或帶一些無以名之的怪東西回來。族中長老見了他頭痛十分,我一見了他,就像是生命之中,充滿了燦爛的金色陽光。

有一次,他帶回來了許多盆竹子,其中有一盆,據他說,那是「奪天地之造化」而成的「鬼竹」,竟能根據人的思念,而在竹身上現出被思念的人的形像來——當時我真的認為那像一截枯竹一樣的東西,是神仙的寶物。

當然,即使是現在,稱之為「神仙的法寶」,也無不可,那所謂「鬼竹」,自然是一具儀器,這儀器能接收人的腦能量,將之形像化,就像是電視機接收了訊號而現出畫面來一樣。

(這一段異事,我在記述少年生活時,曾很詳細地披露過。《少年衛斯理》中,有不少我那位堂叔的故事。)

總之,七叔是我心目中的偶像,只可惜他回老家的時候不多,所以格外令人想念他。

我也記不清最後一次見他是甚麼時候的事了,總是在少年時期,一直沒有任何形式的聯絡。

到我開始有了自己的生涯,在世界上每個角落,都有熟人,也可以說足跡遍天涯了,可是卻一直用盡方法,也打聽不出他的行蹤來。

我曾和不少人提起過七叔,主要的是向見多識廣的白老大打聽,可是白老大卻搖頭:「沒有聽說過,從來不知道有這樣一號人物!」

白老大也曾廣泛地去找尋他,以白老大的交遊之廣,自然又勝我許多,可是也音訊全無。問家族中僅存的一些長輩,也都不知他的下落——他們對七叔根本沒有好感,自然也不會留意他的動向!

就是這樣的一個神秘人物,忽然有一封給他的信,要由我轉交,這事情,當真是奇怪到了極點!

我拿著信,怔了好久,呆若木雞,許多年前的事,一下子全都涌了上來。

溫寶裕知道我少年時的偶像人物,知道七叔是一個神秘人物,所以由得我發怔。

過了好一會,他見我仍然不出聲,就提醒我:「信是從錫金寄來的。」

我「啊」地一聲,這才注意到信封上的郵票,很是奇特,郵戳不是很清楚,信上也沒有發信人的地址。

錫金這個地方,處於西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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