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何處覓仇人

陰差一發現曹夫人已死,他的反應,怪異莫名。他發出了一下慘叫聲,腳步踉蹌,向曹夫人走來。祖天開又揚起一拳,再待打出,可是他看到陰差盯住了曹夫人,他滿是血污的臉上,竟現出了哀傷之極的神情。

祖天開呆了一呆,看來,陰差對於曹夫人的死,竟是傷心欲絕!

那麼殺人不眨眼的兇徒,怎麼會對曹夫人的死感到哀傷呢?

祖天開的那一拳,遲了一遲,沒有打出去。陰差的手發抖,伸出來,像是想去碰曹夫人,但是伸到一半就縮了回來。

他閉上眼睛,又往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抹,他一直在流鼻血,再把血抹了開來,看來也實是怪異。

他抬頭向天,喉間發出了一連串的怪聲,突然轉過身,大踏步向外走去。

這時,整個巨宅之中的人都死了,靜得出奇。所以陰差一面向外走去,一面所發出的嚎叫聲,一直等他走得老遠,猶自隱隱傅入耳中。

祖天開一直呆立著,直到完全聽不到任何聲響了,他才陡然省起,自己死裡逃生了!

想到自己死裡逃生,恐懼也隨之而生,他立時也灑開大步,向外奔去。

祖天開在大宅中的經歷,到此為止。

衛斯理和白素卻知道,巨宅中人,並不是「全死了」,而是有一個七歲的孩子活了下來。

這個孩子,祖天開也見過,曹夫人曾帶他出來,見過客人——那時,誰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慘事發生。

衛斯理望著祖天開,等他再說下去。祖天開攤開大手:「完了,我飛奔出宅子,一口氣奔到了那土崗之上,見到王朝在那裡等我。我見了他,拉了他的手,又一口氣奔出五七里,這才停了下來。」

衛斯理仍然望著祖天開,祖天開道:「以後,再也沒見過陰差,我和他兼程趕路,只求離開天河口越遠越好。不幾天,江湖上已沸沸揚揚傳說曹普照一家大小,盡皆離奇死亡一事。傳說的人,都說必然是有瘟神進了曹家大宅,所以才會有那麼可怕的事情發生,真正的內情,怕只有我、王朝和陰差三個人才知道了!」

衛斯理道:「不,還有一個當時只有七歲的男孩——你也見過這孩子,他是曹普照的小兒子!」

祖天開「啊」地一聲,神情大是惘然。

過了一會,祖天開才道:「是,是,我見過這孩子,是,你一來就對我說了,這孩子沒有死。可是當時我自己死裡逃生,根本沒注意這孩子,死人也太多,大大小小都有,我也沒逐個仔細去看,根本不知道那孩子的生死!」

他說了之後,又喘了幾口氣:「這孩子居然長大了,又有了下一代?要來找我報仇?很好!很好!曹大哥總算有後,可比我和王朝好多了,人孰無死,死了絕後,這才是悲哀!」

像祖天開這樣的人,未必真為自己絕後而悲哀,他多半是想到了王朝的後代王大同成了瘋子,自然不能再為王朝傳宗接代而難過。

白素向衛斯理招了招手,衛斯理來到了白素的身邊,兩人握著手——白素這樣做,是想衛斯理認同她將要發表的意見。

白素道:「照祖老的敘述來看,曹宅當年的滅門巨災,罪魁禍首,應該是王朝。」

事隔那麼多年了,白素一提出這一點來,祖天開還是為他辯護:「也不能全怪他,那陰差必然曾經用言語播弄,先騙了曹普照,再煽動了王朝!」

白素點頭:「是,陰差當然是禍首,你除了打曹普照一拳之外,並沒有出手,王朝更是搶了寶鏡就溜。人全是陰差殺的,是陰差祭起了一團陰風,令人致死的。」

祖天開點頭,長嘆一聲,神情痛苦。

白素續道:「整件事中,你並沒有甚麼大過錯,曹普照的後人要找你報仇,你為甚麼要承擔?」

祖天開愴然失笑:「我打了曹大哥一拳,人是我帶進巨宅去的,我脫不了關係。若是早幾十年,我或者還會為自己辯護,現在,決計不會。曹家後代,必然要報這血海深仇,王朝已死,陰差下落不明,就讓他們來找我好了,皺一皺眉頭的,不算好漢。」

祖天開說了之後,胸脯起伏,顯得很是激動,過了一會,又道:「曹家的後代,若是不報此仇,只怕會一直苦痛莫名,就像這些年來,我一念及害了曹大哥一家,就像心裡有毒蛇在咬一樣。用我一條老命,去換曹家後代的好生活,應該之至!」

白素嘆了一聲,祖天開當年縱有不是,但現在所說的這番話,卻合情合理之至,不失江湖豪俠之風!

雖然他和白素,對於古代式的「報仇」行為,都不敢苟同——在現代文明社會之中,曹金福若是殺死了祖天開,就算是祖天開自願受死,曹金福一樣逃不了殺人罪!

衛斯理沉聲道:「應該讓曹金福明白整件事的過程!」

白素「嗯」了一聲:「曹金福很明白,頁正的血海深仇,是來自陰間的陰差——可是,事隔六十年,上哪裡再去找這個……陰間使者?而且,最難令人明白的,是他當年為甚麼要這樣做!」

祖天開瞪大了眼:「我想了六十年,和王朝一起琢磨,沒有結果,自己一個人想,也想不出。我們也想再見陰差,因為那許願寶鏡還有許多神妙的功用,陰差向王朝提起過,可是用法卻沒有傳下來。」

衛斯理猛地想起:「那寶鏡,不是要送回陰間去的嗎?怎麼一直留在人間?」

祖天開嘆了一聲:「那是我們兩人共同的主意——得了那寶鏡不久,就是王朝他使用寶鏡的時間,由我守護著,讓他去發揮寶鏡的功用——他在使用了寶鏡後,興奮之至,說那真是寶物,就不肯把它送回去。那時,他已有了娶妻生子的念頭,不過沒有對我說出來,我也說好,至多陰差再來向我們討取。這是留下寶鏡的另一個原因,可以引陰差出來,誰知陰差再也沒有出現過!」

衛斯理和白素齊齊吁了一口氣:這一段落的故事,到此為止了。陰差當然沒有再到陰間去,所以若干年之後,陰間才又派了另一個使者,大美人李宣宣到人世來,尋找那面許願寶鏡。在發生了許多事之後,如願以償是回到了陰間,而且曾帶了衛斯理和白素到陰間去「參觀」了一下,使兩人得睹奇景。

至於當年在曹家巨宅之中,唯一的倖存者,如何生存下來,並且成家立室,生下了曹銀雪、曹金福姐弟,那是另外一個故事了──這個故事是如何發展的不知道,但是一開始,必然驚心動魄之極,試想一想,一個七歲的孩子,不論他天資多聰穎,猝然之間,發現一家大小,上上下下,盡皆死去,只剩下他孑身一個人,這種打擊,不知是如何承受下來的!

所以,曹金福曾轉述他父親的話,說自己其實是早已死了的。

孩子當年是在甚麼樣的情形下倖存下來的,向曹金福追問,一定可以問出究竟來。

那麼,剩下來的問題就不多,最主要的一個是:陰差何以要如此做,目的何在?

這個問題,衛斯理和白素,都沒有頭緒。

衛斯理道:「陰差如果死了,自然永遠無人知悉,但他從陰間來,或許有長壽之法?」

白素點頭:「就算他還在生,天下之大,人海茫茫,如何去找他?」

衛斯理吸了一口氣:「也不是全沒有線索的!」

祖天開一聽這話,先跳了起來:「你有辦法?你能找到他?」

衛斯理作了一個手勢:「事情要進行起來,當然很困難,不下於大海撈針——但既然知道針必然在海中,理論上來說,是總可以撈得起來的!」

祖天開苦笑,衛斯理先道:「有一個神通廣大的朋友,託人帶了一隻盒子給我,說那盒子,是從陰間來的。」

祖天開雙眼睜得老圓,衛斯理把在「愛酒人協會」酒會中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祖天開聽得大是駭然:「那盒子,就是……用來放『陰風環』的?」

「陰風環」自然是祖天開的杜撰名詞,但為了方便,也不妨先這樣稱呼。

衛斯理道:「相信是,那……環必然也是陰差從陰間帶出來的寶物,和許願寶鏡一樣,本來是屬於陰間的東西,所以才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祖天開張大了口:「盒子在,那環呢?」

衙斯理搖頭:「不知道——那盒子既曾是陰差所有,又曾落在亞洲之鷹手中,從這條線索追下去,有希望追出陰差的下落來。」

白素道:「這鐵盒才一露面,便叫人盜了去,盜盒人手法高明之極。循那條線追下去,也有可能會有所發現!」

祖天開雖然老了,可是並不糊塗,他聽了衛斯理和白素的話,下禁呆了半晌。因為那所謂「線索」,全是虛無飄渺的事,距離可以找出陰差的下落,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衛斯理看出了他的心意,朗聲道:「彆氣餒,在我的經歷之中,有許多事,比這更沒有頭緒的,到頭來也水落石出了!」

祖天開雙手合什,作向上天求助狀,他喝乾了一杯酒,重重放下酒杯,大聲道:「曹大哥的孫子呢?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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