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黃口的白髮相牽挽

他來得正是時候,我住所正有一個小小的聚會。

溫寶裕和胡說是當然在的,良辰美景也在,妙的是原振俠醫生都在(聚會主要還是應他這請舉行的),還有一對孿生子,陳氏兄弟,是相當成功的商人。

因為原振俠醫生最近的奇異經歷,和這對孿生子,以及另外一對孿生女有關,十分值得研究,而且經過也十分曲折,涉及知識記憶的直接灌輸,大家正在聽原振俠的敘述,良辰美景亦曾經歷其事,甚多插言,陳氏兄弟很少開口,其中一個只是說:「一分鐘之間,我腦中還是一片空白,類似白痴,一分鐘之後,我兄弟所有的記憶,就全部進人我的腦中!」

溫寶裕聽得手舞足蹈:「妙絕妙絕,孿生子之間,只要讓一個去受上學之苦就夠了,另一個儘可能逍遙快樂,十幾二十年之後,通過知識快速轉移,兩個人的學問,也不一模一樣了!」

良辰美景叱道:「那麼不公平!」

溫寶裕笑:「那就一人一半,至少可以比平常人少努力一半!」

胡說皺眉:「小寶越來越不長進了,怎麼不設想兩人各自努力進修,再互相交換知識,事半功倍!」

溫寶裕雙手交叉,放在腦後,晃著眼,一副憊賴相:「我不喜歡做蜜蜂,喜歡做蝴蝶。」

良辰美景老實不客氣:「天生一隻花蝴蝶,飛來飛去苗女前!」

溫寶裕自從認識了苗女藍絲之後,很有相思病的象徵,也成為良辰美景取笑的對象。像這時,良辰美景這樣說他,他也不生氣,也不臉紅,只是幽幽地長嘆了一聲。然而,一下子他又活潑起來:「武俠小說中,常有武功蓋世的老人家,或手心按住了一個少年的靈台穴,或頭頂對頭頂,嗯,頭頂的那個大道,叫百會穴。然後,將自己畢生的功力,輸人對方體內,那少年人一下子就有了極高的內功,比吃什麼靈藥都好!」

我聽了之後,不禁哈哈大笑,溫寶裕的說法,雖然聽來有點不倫不類,可是十分貼切,知識的快速轉移,情形就和那種情形差不多。我補充了一下:「略有不同,把一生的內功給了人,自己就沒有了,把知識轉移給人,自己一點損失也沒有。」

溫寶裕已提出問題:「或許如果不是孿生子之間,一轉移,就會有損失!」

他提出的問題,自然誰也不能回答,但是七嘴八舌,人人爭著講話,場面本就熱鬧之極,再加上忽然門鈴一響,門開處,一個精神抖擻的身形高大銀髮老人,大踏步走進來,自然是加倍熱鬧。在那種場合中,白素一直最少說話,所以過去開門的也是她。

當白老大才一出現時,場面十分混亂,必須—一細表。門一開,白素看到是父親大人駕到,又是高興,又是奇怪,因為那是萬萬料不到的事,她在一怔之間,白老大一伸手,一隻手抱住了她,已把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在這當口,行動最快的是良辰美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他們兩人自小在古代的武術的環境中長大,一看到白老大出手,就知道這個老人有絕頂武術造詣,一時之間,沒有想到白老大的身分,唯恐白素吃虧,身形一閃,兩條紅影,箭一般向前射去,可是她們身形才動,白素也已經有了回應。

白素雙臂摟住了白老大的頭,神態親昵之極,滿臉笑容,也與平日不同,此情此景,人人一看就可以知道,她和老人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

良辰美景的行動,當真是說動就動,說停就停,一下子,兩條俏生生的人影,已停在白老大之間。

在這裡,要稍作說明的是,白老大和滿屋之人,都沒有見過面,但是屋子中的人,自然都知道白老大的身分。

白老大也知道屋子中這些人是什麼人的原因是,白素常寫信給他,信上說的事,自然和我們的生活有關。白老大也不回信,只是在收了十封八封信之後,才寄一張字條來,大多數只有三個字:「知道了。」很有清朝皇帝批奏摺的派頭。

所以,他目光一射,就知道什麼人是什麼人,這時,良辰美景正在他伸手可及之處,他目光在兩人身上一掠而過,倏然輕輕推出白素,雙手倏然伸出,十指如鈞,抓向良辰美景的肩頭,出手之快,無與倫比,若不是溫寶裕在這時忽然叫了起來,一定可以清楚地聽到他這一抓所帶起的勁風這聲!

溫寶裕突然大叫,自然是他也認出了白老大是什麼人,因為那時,我和原振俠,都霍然起立,溫寶裕則是直跳起來的,他叫的是:「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他為什麼會這樣叫,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那是他在認出了白老大之後,剎那之間感到了極度興奮的一種異常反應,只管有聲音發出來,哪裡還理會得大叫出來的是什麼話!

至於他何以一看到白老大出現就極度興奮,自然是由於他平時聽白老大的事迹多了,又知道白老大武功蓋世,越老越有童心,溫寶裕唯恐天下不亂,一想到自己若是和白老大一老一少兩人,在江湖也搗騰一翻,怕不無動地搖,翻江倒海!所以一下了就樂極忘形了!

這時的情形之亂,可想而知,我還未曾出聲稱呼,白老大已向良辰美景出了手,而且,在出手之前,一點先兆都沒有,甚至視線也不在兩人的身上,有幾分偷襲的味道。

以白老大身分之高,尚且如此,自然是他從剛才兩人一棟而至的行動之中,看出了兩人的輕功造詣極高。他既然出了手,若是抓不中兩個小丫頭,那自然無趣之極,所以寧願出手之前,弄些少狡檜。

白老大出手,疾逾閃電,可是良辰美景的身法也甚快,一聲嬌呼,身形已向後倒縱而出,兩條紅影掠過茶几和沙發,一下子到了鋼琴之上。

白老大一抓抓空,一聲呼喝,並不縮回手來,雙手仍然揚起,身子也跟著縱出,良辰美景才一落鋼琴上,可能雙足還未曾站到琴蓋——當然是站到了的,但因為動作實在太快,所以給人似未曾站到之感——白老大已然撲到,這一次,白老大撲得高,是居高臨上,老鷹搏免之勢抓將下來的!

良辰美景身子向後略仰,竟然就著這個略為後仰的姿勢,並肩平平向後射了出去。

白老大第二抓又自落空,足尖在琴蓋上一點,又直逼了過去。

白老大和良辰美景的追逐,看來固然驚心動魄之極,也精彩之極,但是我住所的客廳,畢竟不是演武廳或擂台,我心中一疊聲叫苦,只怕客廳要遭劫,可是他們雙方的行動又那麼快,誰能阻止他們!

良辰美景再一退,白老大直逼過去,已把她們逼到了牆前,兩人再無退路。白老大這時,運足了氣,樣子看來,極具威武,良辰美景在他又揚起手來之際,忽然同時格格一聲嬌笑,一邊一個,反將白老大緊緊抱住,一再叫道:「捉到了!」

白老大怔了一怔,隨即也呵呵大笑了起來,笑聲震得人耳際嗡嗡直響,自然把溫寶裕亂七八糟、不知所云的叫喊聲壓了下去。

白老大一面笑一面道:「好乖巧的小丫頭!」良辰美景仍然掛在白老大的身上,嬌聲道:「老爺子,我們要是一個一個分開去,你是抓不住我們的!」

白老大側頭想了一想:「對,能抓到一個,已經不錯了!」

胡說在這時候,首先鼓起掌來,我和白素已手拉手走了出去,白素眉開眼笑:「爹,你怎麼來了?」

白老大問哼一聲:「無事不登三寶殿,不過,且先自己報上名來!」

這一次,溫寶裕搶了先,一躍向前,大聲叫道:「溫寶裕!」

白老大臉一沉(溫寶裕配合得真好,立時頭一縮),喝道:「你剛才嚷叫什麼?什麼叫不得了啦?」

溫寶裕大聲答「我是代衛斯理叫的,平日他最大,老爺子一到,他只怕有點不自在!」

溫寶裕是在胡言亂語,可是說的話,恰好觸及白老大的心境——六十多天了,哈山像是在空氣之中消失了一樣,打賭、輸,我就成為輸出去的賭注,大是不妙。白老大想到這裡,不禁長嘆了一聲。

這一下子,把所有人嚇了一跳,白老大卻沒有別的表示,良辰美景也報了名,白老大伸手撫摸她們和溫寶裕的頭,溫寶裕斜睨向原振俠醫生和我,一副鬼頭鬼腦的神氣。我知道他心中一定在想:白老大年紀大你們很多,要是也摸你們的頭,把你們當小孩子,倒也很有趣。

可是白老大為人很有分寸,等到胡說報了名字,他伸出手來,並不去摸胡說的頭,而是和胡說握了握手,輪到原振俠醫生時,他更客氣,不但握手,還說了一聲「久仰大名」。

原振俠向他深深鞠躬,白老大對原振俠的印象很好,十分誠懇地道:「年輕人,那麼出色,感情上的煩惱必多,當作是人生一部分,大是有趣!」

一句話說得原振俠大是心服,連聲道:「說得是,白老先生說得是!」

白素作了一個鬼臉,低聲道:「只怕知易行難!」

原振俠醫生假裝聽不見,可是耳根卻有點發紅。

混亂的情況,至此告一段落,眾小輩圍著滿頭銀髮的白老大團團坐定,白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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