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求助的父母和奇怪的少女

一連收到了好幾封來信,內容相同。

由於我生活的接觸面極度,所以收到的信件也極多,送信的郵差,每天都是用細繩把我的信紮成一紮。

除非是我特別在期待著的信,或是一看信封,就知道是熟朋友寄來的,不然,我都不拆,因為實在沒有那麼多閑時間。

大多數的情形下,白素每天都會抽出一定的時間拆看這些信件。她說:「人家寫信給你,總有一定的目的,何必令人失望?就算不回信,也該看看人家說些甚麼。」

我自然不會反對她這樣做。

那一批同樣內容的信的第一封,就是她給我看的。

當時她道:「這封信很有意思。」

我接過信,先看署名:一個不知如何才好的媽媽。這是一個相當吸引人的署名,表示了這個作為媽媽的人,內心一定焦急之極。

當時我道:「這封信,是不是應該轉到甚麼青年問題中心去?」

白素瞪了我一眼:「你看完了信再發表意見!」

我高舉手,作投降的手勢,信的內文如下:「衛斯理先生:我知道你不會輕易幫一個陌生人,除非這個陌生人來自外星。你真是不公平,地球上有那麼多你的同類需要幫助,你置之不理,老是去幫助不知來自何處的外星人,難怪有人懷疑你根本也是外星人。」

我看到這裡,咕噥了一句:「豈有此理!」

白素微笑了一下,像是早已料定了我會有這樣的反應一樣。我再看下去:「看了你記述的《洞天》,我對李一心的父親李天范先生,寄以無限的同情,一個家庭之中,有一個異乎尋常的孩子,十分痛苦:作為父母,完全無法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想些甚麼,做些甚麼,為甚麼而來,何時會突然失去他。」

我搖了搖頭,向白素望了一眼:「全世界的父母,似乎都有同樣的麻煩。」

白素向我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我看下去。

「我有一個女兒,異乎尋常,這孩子,自小就怪極了,比你在《洞天》中記述的李一心還要怪,李一心只不過對佛廟的圖片有興趣,而我的女兒,似乎有著與生俱來的特異,她在周歲的時候,就會時時支頤沉思,可是卻又從來不肯對我們說她在想甚麼。

「有時我偷偷留意她,看到她在沉思中,表情十分豐富,有時現出甜蜜的笑容,有時卻又愁容滿面,有時也會暗暗垂淚,從小到大,一直是這樣,令得我們不知如何才好,而近一年來,她的行動更是怪異──她再有一個月,就滿十七歲,一切都正常,沒有人不說她美麗出眾,可就是怪行為越來越甚,甚至令我們感到害怕。

「衛先生,看了很多你記述的故事,我和外子商量過,他是一個電機工程師,已快屆退休年齡了,本來一直是你筆下的那種科學家──只相信現代人類科學已經證明了的事,但是我們的女兒實在太怪,所以他也不得不承認,我們的女兒,可能有著類似前生的記憶,這種記憶,是她自己的秘密,而我們全然無從得知。

「衛先生,不怕對你說,我們曾經失去過一個女兒,那是多年前極慘痛的經歷,實在不能再承受一次類似的打擊。所以,冒昧寫信給你,希望藉你的智慧,和鍥而不捨追求事實真相的精神,幫助我們,如果能得到你的幫助,感激莫名。

「一個不知怎樣才好的媽媽敬上。」

看完了信之後,我道:「嗯,對我的恭維,恰到好處。」

白素搖了搖頭,作出「不忍卒聽」的樣子。我道:「這個少女,如果真的有前生的記億,有幾個朋友對這方面有極濃的興趣,可以介紹這位媽媽去見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白素倒同意了我的說法:「是,很多人都可以幫她忙,陳長青怎麼樣?他研究那些石頭,不會有甚麼結果,也可以告一段落了?」

我搖了搖頭:「不,不如介紹給甘敏斯,那個靈媒。或者,普索利爵士?這都是曾和我們一起探索、並且肯定了靈魂存在的人。」

白素望了我一眼:「你自己完全沒有興趣?」

我聳了聳肩:「可能只是做母親的人神經過敏,我不想浪費時間。」

白素道:「好,那就回信給她,請她隨便去找一個人求助好了,反正有回郵信封在。」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三天之後,收到了第二封信。

「衛先生,很感激你的來信,我們的困難,相信除了你之外,無人可以解決,我們不會去找那幾位先生,只在等你的援手……」

信中還說了一大串他們如何焦急,如何彷徨,詞意懇切動人,最後的署名變成了「不知如何才好的父母同上」。

我看了之後,相當不快:「這算甚麼?求人幫助,還要點名!我介紹給他們的那幾個,他們以為全是普通人?哼,沒有我的介紹,那幾個人根本不會睬他們。」

白素不置可否:「或許那女孩只是精神上有點不正常?有前生記憶的人,畢竟不是很多,可以請他們去看看梁若水醫生。」

我悶哼了一聲,說道:「隨便他們吧。」

白素自然又回了一封信,可是那一雙「不知如何才好的父母」,卻真的固執得很,一直在寫信給我,一天一封,每封信都提出了同樣的要求。大抵自第五六封信開始,連白素也沒有再回信了。

這件事,我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因為來信提出各種各樣要求的人很多,那一雙父母雖然說他們的女兒「怪異」,一個人自孩提時代起,就喜歡沉思,至多只能說她早熟,很難歸入怪異一類。

然後,就是陳長青來訪,他脅下挾了一隻文件夾子,我一看到他就問:「那些石頭的相片,你弄了多少幅了?」

陳長青搖頭嘆息:「超過一萬幅了,真是悶得可以,每天做同樣的事,一點變化也沒有,這樣下去,人會變成瘋子。」

我笑道:「或許你那一萬幅照片,幅幅都是偉大的預言。」

陳長青一瞪眼:「甚麼或許,根本就是,只不過全然無法知道它們的內容,就像手上有一本天書,可是看不懂,就等於沒有。」

我拍著他的肩,安慰著他:「暫時停一下手吧,你和溫寶裕這小鬼頭在一起,還怕沒有新鮮的花樣玩出來么?」

陳長青笑了起來,拍了拍文件夾:「你還記不記得,由於報紙上的一段怪廣告,出售木炭的,結果引出了多大的故事來?」

我自然記得,那是《木炭》的故事,我道:「怎麼樣,又在廣告上有了新發現?」

陳長青連連點頭,放下了那文件夾,打開,我看到其中是剪報,整齊地貼在紙上,一共有十幾張紙,每張紙上,都貼著十公分見方的剪報十餘張不等,一共至少有兩三百份,看了一眼,所有廣告的內容全一樣:「家建,你一直沒有回家,我們之間的約會,你難道忘記了?還是你迷失了?我相信我們之間的誓約,我們兩人都一定會遵守,我不信你會負約,見報立時聯絡,我已回家了。我實在已等得太久了。知名。」陳長青在我看的時候,翻動了一下報紙,所有紙上貼的,全是同樣的廣告。

我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陳長青,你越來越有出息了,這種廣告,報紙上哪天沒有?嗯,家健是一個男孩子名字,一定是一個女孩子登的廣告,在找那個負了約的男朋友。」

陳長青道:「我有說不是嗎?」

看到他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我倒也不能說甚麼,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有甚麼特別呢?」

陳長青指著廣告,用手指在廣告上彈著,發出「拍拍」的聲響來:「這一個叫家健的男孩子的父母,我認識,一個……遠房的親戚。」

我翻著眼,因為這仍然沒有甚麼特異之處。

陳長青「哼」地一聲:「說出來,嚇你一跳,這個叫家健的男孩子,十七年之前就已經死了,一個人死了十七年,還有人登報紙來找他,你說,這件事,還不算奇特?」

我聽了之後,不禁呆了一呆,真的,可說是十分奇特,我道:「嗯,有點意思。」

陳長青得意起來:「本來嘛,這個廣告,在本地大小報章士都有刊登,我自然不會注意,家健的父母看到了,開始留意,留意了將近一個月,知道我對於各種疑難怪事,素有研究,所以才來請教我,我一聽這件事大可研究,所以來找你——」

陳長青口沫橫飛地說,我作了好幾次手勢,令他住口,他都不聽,我只好大喝一聲:「閉嘴!」

陳長青總算住了口,眨著眼,神情惱怒。

我也感到相當程度惱怒:「那個叫家健的男孩子的父母,看到了這個廣告,就認為登廣告的人,是在找他們十七年前死了的兒子?」

陳長青道:「是。」

我又發出了一聲大喝:「他們混賬,你也跟著混賬,你可知道,中國男性之中,用『家健』這兩個字做名字的人有多少?怎見得這個家健,就是他死去的兒子?」

我的駁斥,再合情合理也沒有。別說只有家健這樣的一個名字,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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