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能得到前一半

白素本來十分有決斷力,而且處理事情,極其鎮定,可是這時,卻心慌意亂,自然由於事情和她父親的生命有關。

白老大推了我一下:「怎麼,小衛,你也出點主意,別像鋸了嘴的葫蘆。」

我在一旁,一聲不出,因為我思緒十分紊亂。看到了自老大腦部紅外線掃描圖,和石頭上的花紋一樣,思緒之亂,真是難以形容。直到白老大問我,我才勉力定了定神:「這……我看也不必忙於決定——」

一個醫生打斷我的話頭:「越快越好。」

我閉上眼睛一會:「三天,總可以吧。」

三個醫生一起皺眉,神情勉強,但總算答應了。白老大瞪了我一眼:「小子有甚麼錦囊妙計?」

我忙掩飾著道:「沒有甚麼,我只是……希望有時間,多考慮一下。」

白老大搖著頭:「沒有結果的事,現在沒有,三天之後也不會有。」

我沒有再說甚麼,醫生又指著圖片,解釋了半晌,等醫生離去,白老大以極快的手法,自枕頭下取出了一滴酒來,大大喝了一口:「悶都悶死了,還不如回農莊去。」

白素堅決道:「不行。」

我們一直揀些閑話說著,雖然我心中極其焦急,想把一切告訴白素,但白老大顯然沒有讓我們離去的意思。白素也看出了我的心神恍惚,頻頻向我望來,最後連白老大也看出來了,他揮手趕我們走:「去,去,我要休息一下,明天再來好了。」

我和白素這才退了出來,一出病房,我就向白素提起宋天然來看我的事。

白素為了照顧白老大,就在醫院附近,租了一層小小的公寓,屋子雖然小,但是設備齊全、舒適,步行到醫院,只消三分鐘。

我一面走,一面講述著一切經過,像所有人聽到了敘述之後的反應一樣,白素的神情,訝異莫名。等到了那層公寓房子之中,我繼續在講著,白素一面聽,一面調弄著咖啡。

我講得相當詳盡,不但講事實,而且還講了我們所作的種種設想。

白素並沒有發表太多意見,她只是說了一句:「這全然無法設想,不必多費心神了。」

我苦笑了一下,又說到了我、宋天然、溫寶裕想到的,石上的花紋,是不是可以連環地顯示出今後事態的發展的設想。等我講完,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凝視著我,用十分小心的語氣問:「你……是不是想告訴我,爸腦部的掃描圖片——」她講到這裡,停了下來。她十分聰明,已經想到了有甚麼事發生了。

我屏住了氣息,緩緩點了點頭:「是,一模一樣,真不可想像!石頭顯示的,是一個病人的腦部紅外線掃描的一千五百倍放大圖!」

白素一向能接受怪誕的事,可是這時,她也不禁喃喃地道:「不可能,實在不可能!」

我嘆了一聲:「事情實實在在放在那裡,那張圖片,甚至那塊石頭,就堆在我們客廳的一角。」

白素陡然道:「如果你們三個人的設想……成立……」

我接上去:「我想到的,就是這一點,石頭表面顯示的,是如今的情形,極小心打磨,會顯示出下一步的變化來?可以看出是形成了瘤,還是病變因素停止活動?如果真可以的話,十分有助於是否現在接受激光治療的決定。」

白素在來回走著,忽然站定,現出苦澀的笑容:「有一個邏輯上的問題——」

我立即點頭:「是的,我早已想到過,如果下一步,顯示是一個瘤,那就一定是將來的事實,無法改變。」

白素「嗯」地一聲,我又道:「但也有可能,下一步顯示的是沒有瘤。」

白素的神情充滿了疑惑:「如果沒有瘤,那表示甚麼呢?」

我道:「表示激光治療有效,至少我們可以作這樣的假設。」

白素表示同意:「要不要對爸說?」

我遲疑著:「恐怕說不明白。」

白素道:「要是不說,我們如何可以離開幾天?」

我想了一想:「可以託人辦這件事,就算石頭弄來了,在這裡也沒有打磨的工具,我想……可以托……」

我首先想到托宋天然做這件事,又想到溫寶裕,但最後,我決定請陳長青。白素也同意,因為陳長青對於這類稀奇古怪的事,十分有興趣,做來興緻勃勃,絕不會怕麻煩。

我和陳長青通電話,電話才一接通,我卻聽到了溫寶裕的聲音,一時之間,我還以為自己撥錯號碼了,我問:「小寶,你在陳長青家?」

溫寶裕道:「是啊,我們已經成了好朋友,陳叔叔人真有趣。」

我可以想像得出這兩個人在一起的「有趣」情形,陳長青已接過電話來,我道:「長青,托你做一件事,你聽清楚了。」

陳長青這傢伙,有時真是不知怎麼形容他才好,竟然搭起架子來,我才說了一句,他就一口回絕:「對不起,近來我很忙,不能為別人做甚麼事。」

我給他氣得差點沒昏過去。

他又道:「我最近忙著磨石頭。」

我知道他所說「磨石頭」是甚麼意思,有求於人,說不得只好忍住了氣:「我就是想請你磨一塊石頭,我有了新的發現,那塊石頭,就在我客廳一角,表面上的花紋,正中部分,有雞蛋大小不規則的深色陰影,旁邊有一股較淺色的粗條紋。」

陳長青一聽,登時興奮起來:「那是甚麼?天,那是甚麼?」

我可以想像得到他不斷眨眼的情形,他不等我回答,又已道:「你一定要告訴我,不然,我不但不替你做,而且把石頭毀去。」

我知道他要是撒起潑來,真是說得出做得到,所以和白素交換了一個眼色,就把實情告訴了他。陳長青不斷在叫著:「天!天!」又在叫著:「小寶,你聽到沒有,天!天!」

我嘆了一聲:「別再叫天了,你叫一聲天,至少要三個法郎的電話費。」

陳長青問:「你想知道病變的變化?」

我應道:「是。」

陳長青說道:「好,我立刻就去拿這塊石頭,我已經設置了極先進的儀器,一定用最小心的手法來做,把圖片用無線電傳真,傳送過來。」

我吁了一口氣:「謝謝你了。」

陳長青大聲道:「謝甚麼,天!天!」

他又在不住叫「天」,我也沒法子不聽他叫,他又叫了好幾十下,才掛了電話。

我道:「不必太憂慮,我想明天就會有結果了。」

我不知道陳長青「磨石」設備如何,事實上,石頭被磨去極薄的一層,也有可能代表了好幾千年,又或者,石頭上的花紋根本不能對一件事作連環的顯示,所以,其實我並未寄以太大的希望。

我也有了決定,沒有結果的話,我會勸白老大接受激光治療,總比聽憑瘤腫形成好。

我當時不知道陳長青在用甚麼方法「磨石頭」,事後才知道,陳長青有鍥而不捨的精神,他在長途電話中告訴我的「設備」,可以媲美一座小型的精密工業製造廠,其中有一部極其精密的磨床,還是他硬從一間極具規模的光學儀器廠手中搶購來的,操作的精密度,以數字來計算,可以達到一百米的萬分之一。

接下來兩天,我們都陪著白老大,那三個主治醫師一直在等我們的決定,陳長青的傳真,在第三天傍晚時分到達。

在傳真到達之前,陳長青打了電話來:「經過極小心的處理,一共得到了十幅照片,真是不能想像,被磨去的部分,只有一厘米的八千分之一,花紋已經有了顯著的不同,十幅照片已經通過無線電傳真送來,衛斯理,我們的設想是成立的。石上的花紋,連環顯示著事態的發展,你看了那十幅照片,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陳長青的語音,興奮之極。未曾看到照片,我還不明白他如此肯定,等到十幅照片到手,我和白素一看之下,也不禁呆住了。

不明究竟的人看來,那十幅照片,可以說沒有甚麼差異。但是我們知道照片的來龍去脈,所以一看,就可以明白。

照片中那一股陰影,是腦際一根血管,在十幅照片中,那條血管都存在。在血管旁是一團病變的陰影,順著照片的次序,那團陰影,由大變小,最後一幅上,只有血管,全然沒有那團陰影。

白素看了之後,大是興奮:「看,病變因素消失了。」

誰看了這一組照片,也不能否定那是對其一種情形的連環昭示,我也禁不住與奮:「真是太奇妙了,不知道一厘米的八千分之一,代表了多少時間?」

白素道:「不管多少時間,總之病變因素消失了,證明他不會生瘤,進行激光手術有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是不是先去徵求一下三位主治醫生的意見?」

白素呆了一呆:「我們如何向他們解釋這些照片的來源?把他們綁在刀山上,他們也不會相信。」

我揮著手,這倒是真的,就算把事情從頭講起,他們也不會接受,我想了一想:「先把那組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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