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石頭上的怪紋路

春霧極濃,我處身於一個最不應該在的所在:在一艘船上,普通的中型遊艇,而那艘船正在海面上。

濃霧在海面上整團地緩緩移動,一團和一團之間,又互相糾纏,整個天地間,就只是茫妹蒙蒙的一片。根本已經無「能見度」可言,那艘船不到二十公尺,我在船的中間,看不到船首和船尾。而我知道,離最近的岸邊,至少有二十公里。

這樣壞天氣,我會在一艘船上,在海中航駛,這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當濃霧一團團撲面而來,溫暖而潮濕的空氣吸進肺里,我真的莫名其妙,為的是一樁奇特的事,我會立刻詳述這件事。

海面上十分平靜,船身輕輕晃動,四周圍除了海水所發出來的輕微的「拍拍」聲之外,靜到了極點,人的視覺和聽覺,彷彿全失去了作用,這是一個十分適合於靜思的環境,也不會有甚麼不可預料的危險發生。

可是,一來,我不適宜靜思,我會為了追尋一件事的前因後果,而採取行動,而很少靜思。二來,這件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無從作任何的設想。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呢?唉!

嘆氣儘管嘆氣,還是得從頭說起。

一個在飛速發展中的城市,如果從高空來觀察的話,新的建築物,簡直就如同春天竹園中的筍,一幢一幢平地而起,而且一幢比一幢更高聳。

新的高樓,有的是拆掉了舊建築物,在原來的地點造起來,也有,是在原來根本沒有建築物的地方造起來。

我在濃霧中,置身於小船上,和城市建築,又有甚麼關係呢?

看起來,一點關係也沒有,但實際上,卻還真大有關係,要從頭說起。

那天下午,聽完了白素自法國打來的長途電話,她父親的健康略有問題,她趕去探視。在電話中,她說老人家的病勢有好轉,那就表示,我可以不必去了。才放下電話,雙手反抱在後腦,把身子盡量靠後。近幾日來,有一個問題一直在困擾著我,我要好好想一想,才會有結論,可是牽涉的範圍又太廣,而且問題的本身不是很有趣,所以有點提不起興緻。

就在那時候,電話鈴又響了起來,我拿起電話來,聽到了一個又興奮又急促的聲音在問:「衛斯理先生在嗎?」

那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我的電話號碼,就算不是秘密的那個,知道的人也不是太多,而我也不是人想聽陌生人的電話。

因為很多陌生人的電話,都不知所云。例如他們遇到了甚麼「怪事」,硬要把那件「怪事」講給你聽之類。所以我一聽到是陌生聲音,我立時道:「他不在,到北非洲去了。」

那陌生的聲音「啊」了一聲,顯得相當失望,我也就放下了電話。不到一分鐘,電話又響了起來,我再接聽,才應了一下,就聽到了「哈」的一聲:「北非洲?明明是在你的書房。」

我認出那是一個少年人的聲音,會打電話給我,而又用這種語氣的少年人,除了溫寶裕之外,不會有第二個。我悶哼一聲,一時之間,還不知他又在搗甚麼鬼:「甚麼意思?你把我電話號碼隨便給人?我已經為你更換過一次電話號碼!」

溫寶裕急忙分辯:「完全有必要,不是隨便給人。」

我又悶哼了一聲:「速速道來,長話短說。」

溫寶裕答應了,說:「我舅舅是建築工程師,最近在一個島上,由他負責,要建造一組房子——」

我聽到這裡,已故意大聲打了一個呵欠,以示沒有甚麼興趣。

溫寶裕傳來了一下苦笑聲:「求求你,請聽下去,造房子先要開山,那島上的山很多,有的山,為了開拓地盤,必須開山劈石,把它移走——」

我「嗯」地一聲:「可是在開山的過程中,開出甚麼寶物來了?」

我這樣說,自然是譏諷他,誰知道他的聲音聽來極認真:「還不知道是不是甚麼寶物,可是真的值得研究。」

我笑了起來:「小寶,那你就去研究吧,別推薦我,世界上值得研究的事,實在太多了。」

溫寶裕急道:「你——」

可是我沒有再給機會讓他說下去,就掛上了電話。

看!有很多人說,我似乎特別容易遇上怪異的事,其實有時,真是推也推不掉。第一個電話,自然是溫寶裕做建築工程師的那個舅舅打來的,我沒加理會,第二個溫寶裕打來的電話,我也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那麼,應該是不論甚麼事,都和我無關了。

可是不然。

就在我又開始思考那個不是很有趣,但足以造成困擾的問題,才集中了精神不久,門鈴響起。

書房的門開著,我可以聽到老蔡開了門,和來人的對話。

來人在要求:「我要見衛斯理先生。」

老蔡問:「衛先生約你來的?」

來人道:「不是,只是有一樣東西,來源很特別的,想請他看一看。」

老蔡也習慣了應付這類事件:「好,請你把東西留下來,在適當的時候,我會轉交給他。」

通常,來人總還要糾纏一番的,這次也不例外:「能不能讓我親手交給他,我想向他解說一下,發現那東西的經過。」

老蔡應對自如:「你把東西留下來,衛先生看了,如果感興趣,自然會和你聯絡。」

我聽到這裡,已經把才集中起來的思緒,完全打亂,心中不禁有點惱怒,而就在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我抓起電話,再一次聽到了溫寶裕的聲音:「我舅舅到了嗎?那東西是不是很值得研究?」

本來已經心裡不是很高興,再一聽了這樣的電話,不快之感,自然更甚,我立時道:「你很快就會從你舅舅那裡知道!」

我放下電話,走出書房,下了樓梯,來人還在和老蔡絮絮不休,我來到門口,一下子拉開了老蔡,用極不友善的目光,瞪向來人。來人見我來勢洶洶,不由自主,後退一步。我看到他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人,相貌很俊美,有點像溫寶裕,身形不是很高,可是很紮實,一手提著一隻旅行袋,一手提著一隻公文包,看起來,有幾分像是推銷員。

他自然看出了我來意不善,所以立時陪著笑臉:「衛先生,你說到北非洲去了,原來是開玩笑。」

我看到他這樣子,倒不容易發得出脾氣來,只好笑道:「先生,多幾個像你這樣喜歡來找我的人,我看我該躲得更遠才是。」

來人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可是這件事……這件東西……」

我嘆了一聲,知道向他說我另外有事,很忙,沒有空,全沒有用。因為每一個人的心目中,都只認為自己的事最重要,人是一種極度自我中心的生物,看來多少得花點時間才行了。

所以我作了一個手勢,令他進來:「好,小寶說你開山的時候,發現了一些甚麼,你快拿出來看創吧。」

我實在不想多耗時間,所以連給他自我介紹的機會都不肯。

那青年人走了進來,先把旅行袋放在几上,看起來好像很沉重,接著,他打開了旅行袋,我已經看到,旅行袋中是一塊石頭。

這時,我不禁又好氣又好笑,甚麼寶物,原來是一塊石頭,開山開出一塊石頭來,也要拿來給我看,我有三頭六臂,也不夠應付!

這時,我臉色自然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那青年向我望了一眼,立時低下頭去,不敢再看我的臉色,一面把那塊石頭,自旅行袋中捧出來,一面像是在喃喃自語:「小寶告訴我說,衛先生你的脾氣……很大,不喜歡人家打擾,可是,事情實在很怪。對不起,真對不起。」

我只好嘆了一聲,看著他把石頭取了出來,石頭大約和普通的旅行袋差不多大,不規則,有一面十分平整,他就指著那平整的一面:「衛先生,請看。」

我早已看到了,在一面有深淺不同的顏色,構成了一幅似畫非畫、似圖案非圖案的形象,看起來,有四個柱狀物,比較高,還有一些圓形的、方形的組成,絕無特別。

我不禁又嘆了一聲:「看到了。」

那青年人道:「這上面顯示的情形,看在別人的眼裡,當然不值一顧,可是在我看來,卻是世界上最奇怪的事。」

我譏諷地道:「哦,你練過慧眼,能在一塊石頭莫名其妙的花紋上,看出盤古開天闢地的情景?」

青年人漲紅了臉,囁嚅道:「不,不,衛先生,請你看一看,這上面的花紋,像甚麼?」

我真是忍不住冒火:「像甚麼?甚麼也不像!」本來我還想發作一番,有不少人,喜歡把石頭上的花紋,牽強附會一番,像甚麼像甚麼,真正像的不是沒有,出產在中國雲南的大理石,就有些花紋極像是某些東西。

類似的附會多的是,所謂像是「山水畫」的,無非是一些曲線。但是我實在懶得多說,所以說了「甚麼都不像」,就沒有再說下去。

同時,我心中還在想,這個青年人,此我熟稔的一個叫陳長青的朋友,還要誇張,見到了一塊有花紋的石頭,竟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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