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地下宮殿偉大之至

卓齒不但神情高興,而且自己說起自己的威風史來:「當日較力,我天下第七。」

我一時之間,大為好奇,問:「誰天下第一?」

他連想都沒有想:「大將蒙恬。」

我和白素互望著,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來了。這個文武雙全的秦朝大將,曾大敗匈奴,又傳說他改良過毛筆,真正是歷史上的名人,而眼前這個卓齒,和他較過力,打過架。

卓齒在當時軍隊中的地位,當然也十分高,他曾說過他的責任是統管天下軍馬,所有軍隊中要用的馬匹,全是由他統管的。

我不由自主,用力在自己的額上拍了一下,失聲道:「難怪了。」

卓長根瞪了我一眼:「甚麼難怪?」

我苦笑了一下:「難怪令尊這樣善於養馬,難怪,養些普通馬匹,對他來說,真是牛刀小試,大才小用之極。」我真是由衷地在稱讚卓齒,卓齒神情看來更高興,指著卓長根:「長根這孩子也不錯,養馬的手段,可以充我副手。」

卓長根像是小孩子受了讚揚一樣,忸怩地笑了起來。

(各位一定要原諒我,自從卓齒一出現之後,要解釋的疑團,不知凡幾。但接著我們開始進入地下皇城,各種匪夷所思,見所未見,連想也想不到的事,實在太多,只好一樣一樣說。諸如卓齒他的情形,如何會忽然離開了陵墓十年,馬金花又是怎麼會進來的等等,都會在以後一一敘出來。)

那個現出來的甬道口,要人彎著身子才能走進去,仍然是卓齒在最前面,我們跟著,彎著身走了不幾步之後,就豁然開朗,再向前走,聽到了水聲,黑暗之中,只聽得水聲越來越甚,簡直是洶湧澎湃。卓齒在這時道:「前面是一個大湖,水流極急,傾入湖中,那地方不必去了。你們絕無法遍觀地下皇城,真要如此,需歷時數載——」

我想了一想:「是,不必了。只是剛才,卓先生提及和你一樣的人,還有若干……這些人……我都想見見。」

卓齒道:「自該如此。」

這時,在手電筒的照映之下,經過的全是曲折無比的甬道,我相信那是一個迷宮,如果沒人帶路,迷失其中,只怕一輩子也出不來。

甬道的四壁,全是巨大的石塊,石塊上,刻有淺線條的畫,在經過的甬道兩旁,刻的畫大多是馬,各種各樣姿態的馬,更多的是戰馬,披甲飛馳,栩栩如生。

此間不但是偉大的地底建築,簡直是地底的古代藝術之宮。卓齒對這些盤來盤去的甬道,熟悉之極,毫不猶豫地向前走,我緊跟在他的後面,以便可以更清楚地聽到他的講話。

他在不斷說著:「我在大王歸天之前,和一批部下,自願殉葬——」

我才聽了一句,就嚇了老大一跳,失聲道:「陪葬……這是俑。」

卓齒毫不以為異:「是,王陵之中,有俑無數,天下陶工,窮二十餘年之力,人俑、馬俑,各種宮器,不計其數。」

我忍不住壓低了聲音,問了一句:「活涌呢?」

卓齒遲疑了一下:「我不知確數,只知道我這一部分,一共十人。」

我還想問一句:「全是自願的?」可是這句話在喉際打了一個滾,並沒有問出來。用這樣的話去問一個秦代的古人,那太滑稽了。

在那個時代,有甚麼人權可言,管你自願不自願,要你陪葬就陪葬,生葬在秦始皇陵墓中的各種身份的人,只怕數以萬計。

(這時,一個大疑團又再次升起,何以卓齒在陵墓之中,可以活上超過兩千年而不死?看來還活著的,當年那活俑,還不止他一個,為甚麼?那實在難以想像!)

彎曲的甬道,像是永無止境,有時,還需要用各種方法,推開一扇又一扇厚重的石門,卓齒的解釋是:推這些門,每一扇都有一定的步驟,一不小心弄錯了,長弓大矛,一律染有劇毒,立時會飛射而出。他也叫我們放心,說他在黑暗中打開那些門,同樣純熟,決不會有半分差錯。

雖然心中有點發毛,要是叫古代的毒箭射中了,現代人不一定有法子可解,那才叫冤枉之至。但想到卓齒在這裡已過了兩千兩百多年,他的所謂純熟,自然是可信的了。

足鬃走了超過半小時,又聽到了水聲,不過這次,只是潺潺的水聲,在卓齒又推開了一道石門之後,我和白素,不由自主,「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卓長根在我們的身邊道:「真偉大,是不是?」

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情景,真的,除了「偉大」之外,沒有別的言詞可以形容。

那是一個極大的空間,真的難以想像,在地底之下,會有那麼大的一個空間存在,人完全不感到那是在地下,而像是在真正的空曠地方。

我很難以形容一個明明在地底下,但是卻如此空曠的一處所在,我曾到過許多極大的山洞,但沒有一個山洞,可以給人以寬曠如原野的感覺!

這一大片空間的高度並不是很高,可是在上面,星月夜空,由無數細小的油燈作為照明之用,看起來,真像是在曠野之中看夜空。而地面上,有一道相當寬闊的河流,河水潺潺流過,河水不深,但是極其清澈,可以看到在水下大大小小、各種色澤的鵝卵石。

而更使人感到這個空間像曠野的,是在河流兩旁,雖然實際上沒有青草,可是叫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一片草原,是一片水草豐美,最適合放牧的地方,因為在整個空間之中,至少有超過兩百匹的馬。

那些馬,完全和實在的馬一樣大小,它們神態生動,有的在俯首飲水,有的在地上打滾,有的在追逐,有的在踢蹄,每一匹馬,都有它不同的神態,一個眼花之下,會以為那些馬全是活的。

那些馬,全是陶制的,每一匹馬的位置,顯然也曾經過藝術的精心安排,疏密有致,一點也不覺得擁擠,反倒襯得整個空間更加空曠。

我和白素早已料到,在地下皇城裡,會有十分宏偉的建築,可是也絕想不到,竟然偉大到這一地步。

過了好一會,我們才異口同聲發出讚歎:「真偉大,真偉大。」

卓長根道:「我爹說,這個牧馬坑,還不算是大的,有一個戰場坑,裡面全是戰役的實景,在這裡三倍以上,而地下皇城的中心部分是皇宮,完全依照和地面上一樣的格局和規模建造。」

我向卓齒看去,他點了點頭,表示確然如此。我連考慮也沒有考慮,就道:「我寧願失蹤一年半載,也非要好好開開眼界不可。」

卓齒搖著頭:「那可沒有法子,我是專管戰馬的,所以王陵之中的牧馬坑,和有關的幾個坑室,歸我所主理。其餘的坑室,別說我不知如何,就算知道了,不知如何趨避機關,也是不行。」

我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照這樣看來,整個王陵已被發掘的部分——」

卓長根笑了起來:「我也問過這個問題,爹說那些坑室,只不過是外緣中的外緣,是早就預算了會被後世人發現的。真正的王陵中心,連我爹都沒有到過。」

白素道:「現代的探測技術,已經測到,整個王陵的面積,大約是五十六平方公里——」

卓齒揮了揮手:「我不知道那有多大,但是我知道,王陵的最重要部分,深入地底百丈,十丈方圓之內,全是水銀圍繞,水銀之外,是厚達三尺的銅牆,雖有千軍萬馬,不能攻破。」這種話,不論是從甚麼歷史記載中看到,都不會有人相信,但出自卓齒之口,可信度自然極高。他說了之後,又頓了一頓:「我其實也只是略聽到了一點傳說,真正情形,可能更加牢不可破。」

卓齒說著,又向前走去,他沿河向南走,我們跟在後面,河水潺潺流過,是真的活水,卓長根道:「我曾問爹,空氣是如何進來,他也不甚了了,我想,多半是引河水進來的時候,設法帶進來的。」

我「嗯」地一聲,「也可以在深山的山洞之中,利用自然的氣流或氣旋,把空卷進地底來。」

白素聲音疑惑:「我真不明白,王陵設計來埋葬屍體,像卓先生那樣,隔了這麼多年還活著,這當然是意外,那麼,王陵中要流動的空氣,有何用處?」

卓齒的神色十分認真,他沒有回答他何以會活了那麼多年的意外,只是道:「那可不成,萬一大王要是復活了怎麼辦?」

我立時問:「剛才你說他的靈柩……被水銀和銅保護得如此嚴密,他就算復活,又如何能求生?」

卓齒瞪了我一眼,像是我不該問這樣的問題:「當然一定有辦法的,這辦法,我看只有大王一人方知。」

我沒有再問下去,既然「只有大王一人方知」,再問也是白問。而且,他在地底那麼多年,看來也只是在牧馬坑的範圍內活動,其餘部分他連去都沒有去過,其中詳情,自然也非他所知了。

沿著河向前走,一直來到河盡頭,在河旁才又有看來如同牌坊似的一扇門,推門進去,是一個相當大的室堂,各種石制的陳設齊全,一進去,我們就看到三面牆前,全是石制的架子,在架子上,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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