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陳長青的怪異經歷

陳長青舉起了手,樣子肅穆:「我的新發現:宇宙之中,有一種規律,這種規律,因為宇宙中億萬星球運行位置不同而產生,可以影響到地球上的一切。」

他講到這裡,戲劇性地頓了一頓,等待我的反駁,可以更引發他的長篇大論,我知道他的心意,故意表示冷淡和不感興趣,連「嗯」也不嗯一聲。

陳長青多少有點失望,只好自顧自再說下去:「最簡單的例子,是月亮的盈虧,可以影響地球上的潮汐,而地球上的一切生物的行為,也受無數星球運行的影響,若是掌握了這種規律……」

他得意洋洋講到這裡,我才陡地插了一句:「那就可以做個算命先生,或者去擺一個測字攤。」陳長青瞪著我,大聲道:「衛斯理,我不知道你對星相學一點研究也沒有。」

我對星相學自然有研究。

事實上,還相當有研究。星相學的範圍十分廣闊,從觀察星象來預測地球上將會發生的大事,到根據星象來測定一個人的命運和揣摩一件事的吉、凶,等等,全是星相學。

這是一門極其深奧的學問,其理論基礎是:地球是宇宙無數星球中的一個,它就不能不接受其餘星球的牽引、影響,地球上的生物,更不能擺脫其他星球對之產生的影響作用。

我懂星相學,我只是不以為陳長青也懂星相學。

所以,陳長青這樣說,我「哼」地一聲,嗤之以鼻,連爭也懶得和他爭。

陳長青等了片刻,未見有甚麼反應顯得很失望,改口道:「好了,就算你對星相學有研究,你也必然不知道我最新的研究,有了甚麼發現。」

我先讓他上樓梯,請他在書房坐下,然後,十分誠懇地對他道:「長青,我對星相學的興趣不濃,也不想知道你有甚麼發現,尤其是今天晚上。因為我才見過一個垂死的老人,他向我說了一連串有關星象的莫名其妙的話……」

我想向陳長青解釋不想聽他多講的原因。

可是,陳長青才聽到這裡,陡然跳了起來,現出驚訝之極的神情來:「這……這個老人的名字是孔振泉?」

孔振源的那個哥哥究竟叫甚麼名字,我始終不知道,這時陳長青叫了出來,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我點了點頭:「我看是,他的弟弟叫孔振源。」

陳長青哼了一聲:「孔振源不是甚麼好東西,愛擺老爺架子。」

我笑道:「你又不是他家的僕人,老爺架子再大,也擺不到你的頭上來。」

我順口這樣說著,可是陳長青的神情,卻怪到了極點,他看來十分忸怩和不好意思,但是即又有一種掩不住的得意。

我不知道他何以對這句話會有這樣的反應,只好瞪著他,陳長青支支吾吾了半晌,才說道:「我做過孔家的僕人,專門伺候大老爺。」

我又是驚駭,又是好笑,指著陳長青,一時之間不知怎麼說才好。陳長青的家世十分好,承受了巨額的遺產,隨便他怎麼胡花都用不完,他怎麼會跑到孔家當僕人去了?

陳長青也不是甚麼風流人物,不見得會是看上了孔家的甚麼女孩子,像風流才子唐伯虎那樣,冒充書僮,為了追求異性。

這真是怪事一椿,令我不知如何開口才好。

陳長青又笑了一下:「真的,前後一年。」

我忙道:「從頭說來,不過別太啰蘇。」

這時候,白素走近門口,和陳長青打招呼,我忙叫住了她:「長青他在孔振源家裡當了一年僕人,來聽聽他是為甚麼,恐怕是為了追求孔家的女廚子。」

陳長青道:「少胡說,你們知道,我對星相學,一向很有興趣,很多人告訴我,真正對星相學有資格的,只有一個人:孔振泉。」

白素走進來,坐在我的身邊。陳長青又現出那種忸怩的神情,我道:「你不必怕難為情,你做過的怪事夠多了,不在乎那一椿。」

陳長青瞪了我一眼:「於是我就設法,想去向孔振泉請教,可是託了不少人,孔振泉根本不見人,我走投無路,看到報上有一則招請僕人的啟事,指定應聘者要懂古代星相學,有一定的學識,主要的工作,是服侍一個相當難服侍的老人。我一打聽,就是孔家在請僕人,於是,我立刻去應徵。」

我笑了一下:「以閣下的犖犖大才,自然是一說即合了。」

陳長青聽出我話中有諷刺的意味,有點惱怒,但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白素在一旁道:「陳先生你這種為了追求學問,鍥而不捨的精神,真令人敬佩。」

陳長青忙連聲道:「謝謝,謝謝。」

他一面向白素道謝,一面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裝作看不見。

陳長青又道:「我一去應徵,立即錄取,於是,我就成了孔家專門伺候大老爺的僕人,工作很清閑,因為孔大老爺幾乎大多數時間,不是看書,就是躺在床上,觀察星象。他關於天文星象方面的藏書極多,世上不會有任何地方,再有那麼多這類書籍。」

我到過孔振泉的那間大房間,雖然陳長青的話我大都不同意,但是,他這種形容孔振泉的藏書,我倒大有同感,所以點頭表示同意。

陳長青高興了起來:「他並不禁止我翻閱他的藏書,每當我有疑問,看不懂的時候,他甚至還替我解答,我和這個老人,相處得算是融洽,只有一次,他大發雷霆,幾乎將我開除。」

我揚了揚眉:「那一定是你做了甚麼不應該做的事!」

陳長青現出十分委屈的神情:「其實不關我的事,在他那張床的床頭,有一隻黑漆描金的小柜子,緊貼著他的床放著的……」

他說到這時,向我望來,我有點慚愧,因為我沒有注意在床頭是不是有這樣的一隻柜子在。可是白素卻立時道:「是的,有這樣一隻柜子,金漆描的是北斗七星圖,而且還用一種十分古老的中國鎖鎖著,這種古老的鎖,十分罕見,叫九子連環鎖,要開啟這種鎖十分困難。」

白素說一句,陳長青就忙不迭地應一聲「是」,等到白素說完,他已應了十七八聲「是,」奉承得有點肉麻──多半是陳長青做了一年僕人養成的習慣。他示威似地望向我過來,令人十分生氣。我立時冷笑道:「誰不知道九子連環鎖,一定要把鎖上的九個連環扣解開來,才能開鎖,手續十分繁複,只有笨人才會對那種東西有興趣。」

我聽陳長青提到了這隻柜子,又提到孔振泉大發雷霆,就猜到他一定是未經允許,自己去開那九子連環鎖所闖的禍,所以才故意那麼說,因為我知道,以陳長青的好奇、好動的性格,他若是天天對著這樣一柄鎖,一定會想去把它解開來。

果然,我一猜就中,陳長青漲紅了臉半晌講不出話。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我喜歡難題,要解開這樣的鎖上的活扣,有時還必須運用中國古代的計算方法,所以一有空,我就趁大老爺不覺察,去解那個鎖。」

我抓住了他話中的語病:「為甚麼要趁他不覺察的時候才進行呢?」

陳長青神情極尷尬:「我……第一次擺弄那個鎖的時候,就被他……嚴厲斥責過,叫我再也不要去碰它。」

我搖著頭,長嘆了一聲,沒有說甚麼。事情再明白也沒有,越是叫陳長青別去碰,他越是要去碰,孔振泉的警告,顯然一點用也沒有。

陳長青道:「我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把鎖解開了,打開了那個櫃門,柜子內,是一隻較小的柜子,在那隻較小的柜子上,有著兩把九子連環鎖,正當我懊喪莫名的時候,明明是睡著了的那老傢伙,卻大喝一聲抓住我的頭髮……」

我聽到這裡忍不住哈哈大笑:想想陳長青那時的狼狽情形,實在是沒有法子不笑。連白素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陳長青自己也不禁苦笑,悻然道:「這糟老頭子也不知哪裡來的氣力,扯著我的頭髮向外拉,一面還殺豬一樣地叫著。他這樣一鬧,自然很多人都來了,孔振源也來了,擺起老爺架子罵我,我心想這裡也耽不下去了,態度反倒強硬。誰知我一強硬,老頭子反倒客氣了起來,趕走了所有人,先是望著我,半晌才說了一句:柜子里的東西動不得,你以後最好別再去動它。」

我「嗯」了一聲:「你肯不動?」

陳長青理直氣壯:「當然不肯,可是那小柜子上的兩套連環鎖,實在太難解,費盡了心機,一點進展也沒有,不幾個月,孔老頭子的病越來越重,幾乎連說話的氣力也沒有,孔振源換了一批醫生護士來服侍他,就把我解僱。」

我「唔」地一聲:「僱主解僱你,你可以要求多發一個月工資。」

陳長青掄起了拳頭向我一拳打來,我一伸手,托住了他的手腕,叫道:「喂,是你自己說的,這是宜於訪友的時辰。」

陳長青叫道:「宜於訪友的時辰過了,現在,最宜打架。」

白素笑了起來道:「別像小孩子那樣,你和孔老先生在一起一年,在星相學方面,一定得益良多?」

陳長青縮回手去,神情變得很嚴肅:「是的,首先,我肯定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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