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企圖隱瞞甚麼

我到達勒曼鎮的時候,正是黃昏。駕著租來的車子,迎著夕陽疾駛,路邊風光如畫,賞心悅目。勒曼鎮恬靜寧謐,是一個典型的歐洲小鎮。鎮上總共只有一家旅館,我以為在這樣的小鎮中,旅館房間絕不成問題,所以根本沒有想到預訂房間這回事。

誰知道,當我提著簡單的行李下車,走進那家相當古老的建築物,面對著中年、半禿、貌相敦厚的店主人,表示要一間舒適一點的房間,店主人用極其抱歉的神情和語氣對我道:「真對不起,先生,所有的房間,全都租出去了。」

一時之間,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是瞪著他,而當他重複了一遍之後,我才發出了「啊」地一聲:「還有別家旅館么?」

店主人道:「真抱歉,鎮上只有一家旅館。」

我道:「這好像不可能吧,這裡不是旅遊聖地,看起來,你這家店,至少有二十間房間。」

店主人說道:「一共是二十八間。」

我再問一次:「全滿了?」

店主人道:「是的,真抱歉,全滿了。先生,你知道,我拒絕你,心情就像拒絕一個老朋友想來住宿一樣難過。」

這令得我大是躊躇,我該到甚麼地方去住宿?或許,可以在車子中過夜?店主人看出我的神情十分為難,他向我解釋著旅館客滿的原因:「不知是亞洲哪一個國家,來了一位將軍,在附近的醫院中療養。現在我們店中的住客,全是這位將軍的僚屬。」

我「啊」地一聲:「齊洛將軍!」

店主人連聲道:「是,是。」

齊洛將軍在勒曼鎮附近的療養院,這則新聞,我在報上看到過,想不到這位將軍來治病,有那麼大的排場,我正在考慮,是不是可以請店主人隨便挪一點地方給我住住,便看到有三個亞洲人,自店內走了出來。那三個人一看到了我,就用充滿了敵意的眼光,向我上下打量。

這三個人,一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他們一定是齊洛將軍的保安人員,我隨便看了他們一眼,就轉過臉去,對店主人道:「隨便是甚麼房間,即使是雜物室也好,我只要──」。

我話還沒有講完,便覺得那三個人已經來到了我的身後,而且,他們來得太近了,那不是陌生人之間應有的距離。

一雙手搭上了我的肩頭,同時,一個十分粗魯的聲音道:「快走,所有房間,我們全包下了。」

我心中十分惱怒,但是我還維持著鎮定,冷冷地道:「請把你的手拿開。還有,我建議你剪一下指甲,太骯髒了。」

我的話說得十分冷靜,背後那人卻被我激怒,他按在我肩頭上的手,陡地緊了一緊,變成抓住了我的肩頭,他的兩個同伴連忙叫了一句,用的是他們國家的語言,在叫那人別生事。

可是他同伴的警告,已經來得遲了,就在那人的手指一緊,抓住我的肩頭之際,我的左臂,陡地向後一縮,肘部已經重重撞在那人的肋骨上。

我也不想多生事,不然,我那一撞,至少可以令得他斷兩三根肋骨。那人發出了一下怒吼聲,我已經疾轉過身來,看到那人的手按在胸前,神情又驚又怒,他的兩個同伴扶住了他,也一臉怒容。

我指著他們:「想打架?還是在這裡奉公守法?」我用的也是他們國家的語言。那三個人一定以為我是他們國家的人了,一個狠狠地道:「你要是回去,一下飛機,你就──」

我不等他講完,就打斷了他的話頭說:「歡迎你們在機場等我。」

然後,我側著頭,用不屑的神情望著他們道:「看你們的情形,好像很難保護齊洛的安全。」

那三個人臉色發青,我將行李袋往背上一搭,迎著他們走過去,三個人忙不迭後退,我來到旅館門口,又轉過頭來,大聲道:「別忘了剪指甲。」

那個被我撞了一肘的人,還想追出來,可是被他兩個同伴拉住了。

我出了旅館,這種小衝突,我不會放在心上,不過找不到旅館,總不是愉快的事。我上了車,緩緩駛著,向人問明了當地警署的所在地,轉過了兩個街角就到,進了警署,大叫了至少有一分鐘,才有一個年輕警員,慌慌張排自後面走了出來。

那警員看到我,怔了一怔:「甚麼事,先生?」

我道:「我是丘倫的朋友。丘倫,就是不久之前,在森林之中發現了他屍骸的那個死者的名字。」

那警員「哦」地一聲:「是,是!」他仍是一臉疑惑:「你來是……為了甚麼?」

我耐著性子:「丘倫死因可疑,你們有沒有調查過?」

那警員挺了挺身:「當然有,他有可能被謀殺。可是,那是五年多前的事,完全沒有線索。」

再有經驗的偵探人員,對於五年前的一宗無頭案件,也無從著手調查。何況,死者是一個外來的人,看來當地警方,對這件案子,也不是特別重視。

我搔了搔頭:「我想弄明白他的死因,是不是可以將資料──和這件案子有關的資料,給我看看。」

那年輕警員一口答應:「可以。」

他說著,已拉開了一個文件櫃的抽屜,找了一下,找出了一個文件夾來,交給了我,並且示意我在一張辦公桌前坐下。

打開文件夾,有關資料,也少得可憐。除了一份發現骸骨的經過,只有那森林的一幅簡圖,畫著發現骸骨處的正確地點。另外有一份警方的文件,上面有我的名字,是記錄著死者有遺物,指明是要交給我,所謂「遺物」,自然就是海文小姐帶來給我的那幾張耪片。

再就是一份法醫的報告,說明死者致死的原因,和死亡的時間。

死亡時間當然是估計的,大約是五年之前。我將資料看了幾遍,將那份森林圖折了起來,放進衣袋之中,那警員也沒有抗議。

離開警局,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如果有住宿的地方,我當然會先休息,明天再開始工作。但如今反正我要在車中過夜,就想先到那森林去看看,可是我駕車離開了小鎮,卻又改變了主意。

森林,只不過是發現丘倫屍骸的所在。丘倫被人殺害之後,將他的屍體埋葬在那個地點,對整件案子的關係不大。

關係最大的,當然是命案發生的地點,現在一點線索也沒有,其次,就是丘倫和海文約會的那個小湖邊。丘倫在那裡遇到了一件奇事,他也拍下了不少耪片,去追尋答案,而在追尋的過程中遇害,到那小湖邊上去,比到森林中去重要得多。

所以,我改向那小湖駛去,在途中,我又自然地想起了齊洛將軍。

丘倫在五年多前,聲稱看到了齊洛將軍,而且還託人打電話給我提起這件事。他又拍了不少耪片來證明。

在海文的敘述中,齊洛將軍在小湖邊被人硬拖上一輛車子,而那輛車子,則是高爾夫球場上所使用的那種。

循這條線索追下去,應該可以有點頭緒。

半小時後,車子經過一幢建築物,那建築物有著相當高的圍牆,範圍極大,看來超過一公頃,我知道,那就是那所療養院。

醫院需要有那麼高的圍牆,這有點怪,或許這是一間專為達官貴人而設的療養院,所以才要有這樣的設備?我當時也沒有在意,繼續前駛,在路邊停了車,向湖邊走去。

當晚的月色相當好,湖水粼粼映著月光。湖邊一個人也沒有。湖旁,全是柔軟的草地。看到這樣優美的環境,我在草地上走了一會,估計來到了當日丘倫和海文約會的地點,就在草地坐了下來。

我先是對著湖水坐著,後來,半轉過身子來,向著公路的方向。

我在迅速地轉著念,那種球場上使用的車子,既然不能駛得太遠,如今視線所及,公路有幾條岔路,但是在我駕車前來之際,除了那座療養院之外,沒有別的建築物。

那麼,這種車子,應該就是療養院使用的。

那麼,丘倫的死,就和這座療養院有極大的關係。

這座療養院中的病人,已知的有齊洛將軍、辛晏士等等,有這樣高貴身份病人的醫院,會和謀殺案扯在一起?

我又設想著丘倫當日發生的事,他看到了齊洛將軍,從他拍下的照片來看,那個在照片上酷肖齊洛將軍的人,被另外三個人硬拉上車,一個叱吒風雲的將軍,就算成了病人,也不應該受到這樣粗暴的待遇。

其中當然有著甚麼不為人知的秘密,而丘倫可能因為追查這個秘密,惹來了殺身之禍。

秘密究竟是甚麼?我不但不知道,而且連秘密的性質如何,也無從設想起。

在湖邊,我呆坐了大約有半小時,一直在想著,四周圍十分靜,直到我用力撫了一下臉,我才聽到那一陣悉索聲。

由於剛才我集中精神在思索,所以我無法知道這種聲響已經持續了多久,但當我一聽到這種聲音之際,立時便循聲看去。

聲音是離我坐的地方,大約二十公尺處的一個灌木叢中發出來的。那不是風聲,起先,我還以為那是甚麼小動物,在灌木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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