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前生有因今生有果

在胡協成傷重期間,我和他還發生了一點小關係,是一段相當重要的插曲,但期間經過的情形,容後再敘,先說這件案子的處理經過。

楊立群自然被起訴,可是一切全對楊立群有利。劉麗玲的證供有力,胡協成有三次犯罪的記錄,並且三次都被判入獄。

那柄刀,又是胡協成帶來的,出售那柄刀的店家,毫不猶豫地指證,胡協成是在事發前一天,才買了這柄西瓜刀的。

一切全證明,胡協成圖謀不軌,楊立群因自衛和保護劉麗玲而殺人,所以在法庭上,陪審員一致裁定楊立群無罪。當他和劉麗玲相擁著,步出法庭之際,甚至並不避開記者的攝影。

我花了不少筆墨來記述這件案子,表面上看來,好像和整個故事,並沒有多大的關係,只不過是楊立群、劉麗玲兩個人生活中的一件事故而已。但是其中卻還有一段事,是和他們兩個人的夢境有關的。

當日,在劉麗玲作了證供之後,警方當然不能單聽劉麗玲的一面之詞,尤其,劉麗玲和楊立群的關係是如此特殊。

警方想要楊立群說話,但楊立群一直不開口,警方於是轉向胡協成口中,弄清楚當日發生的事,是不是確如劉麗玲所說的那樣。

胡協成在中了三刀,送醫院急救之後,一直昏迷不醒。警方為了想得到他的口供,派人二十四小時守著他,希望他一醒,就能回答問題。

警方對這項工作處理得十分認真,派去守在胡協成病榻之旁的,全是最能幹的人員。在警方人員等候胡協成醒來期間,整件案子是最轟動的社會新聞。而在這兩天之中,劉麗玲和楊立群兩個人,像是橫了心一樣,不但不避人,而且故意公然出入。

到了第三天上午,我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是一位高級警務人員打來的。那位先生我和他不很熟,只知道他接替了原來由傑克上校擔任的職務,專門處理一些怪誕的事。

他在電話中道:「衛先生,我負責等候胡協成的口供。我姓黃,叫黃堂,是警方人員。」

我一時之間,有點莫名其妙,問道:「那和我有什麼關係,黃先生?」

黃堂象是遲疑了一下,才道:「我在警方的檔案中,知道你的很多事。而且,你和楊立群、劉麗玲都是好朋友,現在……事情……有點……好象……」

我聽到這裡,忍不住道:「請你爽快一點講,不要吞吞吐吐。」

黃堂吸了一口氣,道:「好,衛先生,我在醫院,胡協成醒過來了,講了一些話。」

我「哦」地一聲,道:「那你就該將他講的話記錄下來,他是不是為自己辯護?照我看,整件事,他很難找到什麼話替自己辯護的了,他……」

黃堂打斷了我的話,道:「衛先生,胡協成講的話極怪,你最好能來聽聽。真有點不可思議,我完全不懂他說的是什麼,你或許可以有點概念。」

我實在不明白黃堂的邀請是什麼意思。這一天,如果我有別的事要做,我一定會拒絕他的邀請。但是我恰好空著,而且又想到,胡協成是案中的主要人物,他的證供,對整件案子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他如果完全否定了劉麗玲的證供,案子的發展,就大不相同了。而楊、劉兩人的事情,我是十分關心的。

所以,我當時就道:「好,我就來。」

黃堂又叮囑了一句,道:「你要來,最好快一點。醫生說,胡協成的傷勢十分重,已經沒有希望了,他忽然醒來,可以說話,是一種臨死之前的回光反照的現象。」

我一聽,連忙抓起外衣,飛衝下樓。

同時,我的心中,已形成一個概念。我想,一個人在臨死之前,是很可能胡言亂語的,警方人員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也很可以理解。因為我抱著這樣的想法,所以我雖然急急趕著路,但是並不起勁。

當我才一走進醫院的大門時,就看到一個十分壯健的年輕人迎了上來,向我伸出手,緊握住我的手,道:「我叫黃堂,快跟我來。」

他只說了一句話,轉身便奔,將迎面而來的人,不客氣地推了開去。我只好跟在他的後面,奔進了一間病房之中。

一進病房,我就看到了胡協成。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這個人。這個人的樣子如何,由於在我見到他之後,大約只有半小時的時間,便已死去,所以不值得形容了。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神情。

他是一個身受重傷的人,躺在床上,可能連挪動一下腳趾的力氣都沒有。生命正迅速遠離他的身子。可是他臉上的那種神情,卻令人吃驚。他的雙眼睜得極大,面肉在抽搐著,更奇的是,他不斷在講著話,聲音不算是宏亮,可是十分清晰。

我一進去,就聽得他在說:「小展不知道我們給他的是毒粉,他還以為是蒙汗藥。」

只聽得這一句話,我已經呆住了。黃堂可能注意到了我的神情,立時向我望來。

後來,我和這位黃堂先生,又有若干次的接觸,知道了更多他的性格和為人。而這時,我已經可以肯定,他是一個十分機智的人,反應極快。他一看到我聽到了這句話之後的神情,立時問道:「衛先生,你懂得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連百分之一秒都沒有考慮,就道:「不懂,這是什麼話?」

黃堂用疑惑的神情看著我。我急步來到病床前,湊近胡協成,道:「你……你是誰?」

我在問這一句話的時候,聲音忍不住在微微發顫。

胡協成剛才講的那句話,我相信全世界聽得懂的,只有我、白素和楊立群三個人。

他提到了「小展」,提到了「毒粉」,又提到了「蒙汗藥」。

若干年前,在北方一個鄉村的茶棚中,有四個客商,因為中毒而死!這樣的事情,怎麼會出自胡協成之口呢?而且,檔案上並沒有列明是什麼毒,他怎知是「毒粉」?

所以,我的第一個問題,是要弄清楚胡協成是以什麼人的身份在說這句話的。

胡協成瞪大了眼望著我,眼神異常空洞,道:「我是王成!」

我的震動,真是難以言喻。剎那之間,我的身子,劇烈地發起抖來。

如果胡協成第一句話就這樣說,我可能一時之間,根本想不起「王成」是什麼人來。但是現在的情形卻不是這樣,他先講的話,已經使我想起很多事來,這時,他再自稱是王成,給我的震動之大,可想而知。

王成,就是那個二流子。翠蓮說他是殺死展大義的兇手,保安隊一直要將他緝拿歸案的那個人。

事情隔了那麼多年,不論王成躲在什麼地方,他能夠逃得過保安隊的緝拿,也一定逃不過死神的邀請,他自然是早已死了。那麼,自胡協成口中講出來的「我是王成」,又是什麼意思呢?

在我一聽到了這句話之際,由於所受的震動,實在太甚,是以一時之間,竟然什麼都不能想。但是這樣的情形並沒有維持多久,只不過是幾秒鐘的時間,我立刻想到:胡協成的前生是王成。

一想到了這點,我心緒更是紊亂不堪,剎那間,甚至連呼吸也感到困難。

我想到的事太多了。一時之間,絕理不出一個頭緒來。在我發怔間,黃堂在旁道:「他又自稱王成了。他一直自己說是王成,真不知是什麼意思。」

我苦笑了一下,心忖,要向你解釋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實在太不容易,還是別解釋的好。我只好喃喃地道:「或許,他的神智根本不清醒。」我說著,在病床上的胡協成,忽然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背。

看胡協成的樣子,象是想籍著抓住我的手背而坐起身來,可是他連用了幾次力,都未能達到目的。他大口喘著氣,道:「小展,我們不過騙你,那婊子……那婊子才是真正害你的人。她倒咬一口,說我殺你,害得我背井離鄉,那婊子將七百多兩金子全部帶走了。小展,你要找,得找那婊子,別找我!」

胡協成這一番話,雖然說來斷斷續續,可是卻講得十分清楚,人人都可以聽得明白。黃堂的神情疑惑到了極點。我知道,他的疑惑,是由於我對這番話的反應而來的。這一番話我完全聽得懂,黃堂當然一點也不懂。黃堂是在疑惑我何以聽得懂。

我實在不知說什麼才好。胡協成將我的手背抓得更緊,突然又叫了起來:「我們全上了那婊子的當!全上了她的當!事情本來就是她安排的,我們卻去頂了罪,她得了金珠寶貝。」

胡協成說到這裡,不停地喘著氣。在旁邊的兩個醫生搖著頭,其中一個道:「你們不應該再問他了,他已經快斷氣了。」

我道:「你應該看得出,我們並沒有問他什麼,全是他自己在說。」

那醫生沒有再說什麼,胡協成在喘了足足三分鐘氣之後,又道:「小展,你倒楣,我不比你好,老梁、老曾他們也一樣,全叫這婊子害了,全叫……」

他講到這裡,所發出的聲音,已是凄厲絕倫,聽了令人汗毛直豎。然後,叫了一半,陡地停了下來,喉際發出了一陣「咯咯」聲,雙眼向上翻。兩個醫生連忙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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