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鍥而不捨尋找夢境

楊立群已經極不正常,我揚起手來,準備重重地打他一個耳光。

通常,人如果極度混亂,一個耳光可以令他清醒。可是我的手才揚起來,簡雲就抓住我的手腕,向我使了一個眼色:「小展,你愛翠蓮,肯為她做任何事,是不是?」

我一聽到簡雲叫楊立群為「小展」,而且這樣問,已經知道他的用意。

簡雲是心理學專家,他看出楊立群精神分裂。他也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最好誘導他,使他逐漸恢複正常。

我明白了這一點,後退了一步。簡雲站在楊立群的對面,又將剛才的問題,細問了一遍。

楊立群立時嗚咽了起來:「是的,是的。」

簡雲又道:「你太愛她了!願為她做任何事,甚至願為她死?」

楊立群繼續嗚咽道:「是……」

簡雲大喝一聲:「小展,既然這樣,你死了,還有什麼可以記恨!你願意為她而死,你自己願意,還怨什麼?」

楊立群被簡雲一喝,陡地怔了一怔,現出十分冤屈的神情。可是這種神情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他陡地又啞著聲叫了起來:「我願意為她死,可是……可是……她殺我……她殺我!那不同……她殺我,我那麼愛她,可是她心裡沒有我。她心裡,我還不如一條狗,我……我……」

楊立群嘶聲力歇地叫,簡雲又開始手足無措。我也發現,心理學專家的辦法,無法在楊立群的身山奏效,既然這樣,就只好讓我來試一試最原始的方法。我搓了搓了手,一聲大喝,出手快如閃電,手才揚起,「啪」的一聲,已自我的右掌心和楊立群的右臉之間,傳了出來。

那耳光打得重,楊立群陡地側向一邊,撞在一張旋轉椅上。挨住了那張椅子,椅子轉動,他也隨著轉動。等到椅子停下,他「咚」一聲,跌倒在地,動也不動,一聲也不出,昏了過去。

簡雲嚇了一大跳:「你將他打昏了!」我瞪了簡雲一眼:「你有更好的方法?」簡雲嘆了一聲,拿起一大瓶冷水來,我忙攔住他:「等一等,如果他醒來之後,仍然像剛才的樣子,我們怎麼辦?」簡雲苦笑了一下:「剛才,他簡直將自己當成了夢中的小展,這是嚴重的精神分裂,必須由精神病專家來治療。」我苦笑了一下,的確,如果楊立群醒來之後,和剛才一樣,那麼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瘋子,自然只好送進瘋人院去!我心中很沉重,好好的一個人,如果被一個不斷重複的怪夢弄瘋,那多可怕!我沒有再說什麼,向簡雲做了一個手勢,簡雲將一大瓶冷水,向楊立群的頭上,直淋了下去。楊立群慢慢睜開眼來,眼中神情,迷惑不解,和剛才完全兩樣!我向他伸出手,他抓住我的手,我用力一拉,將他拉了起來。他一面抹著臉上的汗珠,一面問:「發生了什麼事?」簡雲在我後面拉了拉我的衣衫,我明白簡雲的意思:「沒有什麼,你突然昏了過去,可能精神太緊張,我們用水將你淋醒了過來。」

楊立群的神情,極度疑惑,又用手摸著他的臉,我那一掌打得十分重,他的半邊臉,已經紅腫了起來,當然會感到疼痛。

他一疊聲追問道:「有人打我!為什麼?」

我和簡雲互望了一眼。剛才「化身」為小展,他全然不知道。這倒有點像是俗稱「鬼上身」的靈魂附體。可是楊立群的情形,堪稱特別之極,他自己的鬼,上了他自己的身!也就是說,是他前生的某一端經歷,又在他的今生生活中重現!(如果承認楊立群的夢境,是他前生的經歷)我忙道:「楊先生,沒人打你,你跌倒的時候,臉撞在桌子上。你突然昏了過去,我們都來不及扶你,真對不起!」

楊立群神情疑惑,但是他也很聰明,看得出如果追問下去,我們也決計不會再說什麼,是以他索性不再問,只是道:「我這個夢,是我前生的經歷?」

我這時,十分後悔將劉麗玲的夢講給他聽。如果我沒有說什麼,就可以用另一個角度去解釋這件事而令楊立群信服。這時,如何解釋同一事故,在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夢中出現?我想了一想:「可以這樣假定。」

楊立群「哦」地一聲:「這樣說來,在若干年前,真的發生過這樣的一件事?在中國北方的一個油坊之中,一個叫『小展』的人,曾被三個人毒打,而且被一個他所愛的女人殺死!」

我又想了一想:「理論上來說,應該如此。」

楊立群立時反駁:「不是理論上,是實際上,應該如此。」

我做了一個隨便他怎麼說的手勢:「不過先得肯定,人真有前生。」

楊立群反應理智:「是的,先必須肯定有前生。」他講到這裡,頓了頓:「其實,在邏輯上,可以反證。」

我怔了一證:「什麼意思?」

楊立群道:「肯定了有前生,就可以肯定若干年前在那座油坊中,真有這樣的事發生過。相反的,如果證明了若干年前,在某地的一個油坊,真有這樣的事發生過,那就可以證明真的有前生了。」

我乾笑了兩聲,打了幾個「哈哈」:「你別開玩笑了,你怎麼能證明若干年前,在一個油坊中發生過那樣的事?」

楊立群沒有答覆我這個問題,只是緊抿著嘴,不出聲。過了一會,他才道:「衛先生,謝謝你告訴我另一個人的夢。雖然你不肯講出這個人的身份名字來,但至少我知道,曾殺了我前生的人,現在還在。」

我聽得他這樣講,不禁又驚又怒:「楊先生,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楊立群道:「我只不過指出一個事實。」

當時,我怒氣上涌,真想再重重地再給他一個耳光,但是我忍住了沒有動手,只是道:「你這樣說,全然不符合事實,殺小展的女人,早已經死了。」

楊立群道:「可是她卻投生了!」

我大聲道:「那又怎樣,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了!」

楊立群用一種詭異的目光望著我:「不,不是另一個人,我身上有小展的記憶,那個人有翠蓮的回憶,交集在一起,事情並沒有完。」

我本來還想講什麼,但是繼而一想,何必和他多費唇舌。

首先,他無法證明若干年前中國北方的一個小油坊中發生過什麼事。就算證明了,他也無法知道劉麗玲是有另一個夢的人。

可是,他詭異無比的神情,令我有異樣的感覺,我道:「楊先生,你現在日子過的很好,事業成功,名成利就,比以前一個鄉下小子,不知道好多少,何必追究前生的事?」

楊立群脫下外衣,用力抖去外衣上的水珠,大聲道:「我的生活一點也不好,我一點也不快樂。不將這個夢境中的一切清楚,這一輩子,也決不會有快樂,你再勸我都沒用!」

我見他固執到這種地步,自然沒有什麼可說,只好攤了攤手。

我道:「有一點你要知道,你決計無法在我這裡得到那個人的消息。」

楊立群聽了之後,一直瞪著我,我也瞪了他好久,楊立群才道:「好。」他講了一句「好」字之後,頓了一頓,才又道:「到時再說。」

我不明白他「到時再說」是什麼意思。而楊立群卻已經轉過身去,和簡雲握了握手:「謝謝你,我真是不虛此行,在衛先生的敘述中,使我知道了我的夢境,原來還有這樣超特的意義。」

我啼笑皆非:「也沒有什麼特別意義,我勸你不必為這個夢傷腦筋。」

楊立群又發出了詭異的一笑:「我不是小孩子,知道應該怎麼做!」他說著,徑自向門口走去,簡雲替他開了門,楊立群將外套吊在肩上,就走了出去。

簡雲關好門,背靠在門上,向我望來。我聳了聳肩:「我們盡了責,他來的時候,精神異長緊張沮喪,走的時候卻充滿了信心。」簡雲不住托著他的眼鏡,來回渡了幾步:「你不應該將另一個人的夢,講給他聽。」

我苦笑道:「如果你在兩個月前,聽到過這樣的一個夢,今天又聽到楊立群的敘述,你會怎樣?能忍得住不講?誰回想到他竟然這樣神經病,把前生和今生的事,混淆不清。」

簡雲又來回渡了幾步:「看他剛才昏過去之前的情形,他的精神不正常,萬不能讓他知道另一個人是什麼人。」

我道:「放心,他不會在我這裡得到消息。」

簡雲道:「別人呢?」

我想起了白素。只要我回去對白素一說,白素自然也不會透露任何消息。至於劉麗玲本人,我也深信,她在對我和白素講了她的夢境後,再也不會對任何人講起,倒大可以不必擔心楊立群會知道是他,跑去在她心口刺上一刀。

所以我道:「別人也不會知道!」

簡雲搓了搓手:「那樣,或許比較好點。」

我忍不住問道:「你究竟在怕什麼?」

簡雲神情苦澀:「很難說,整件事情,詭異到這種程度,任何可怕的事都能發生。」

他講了之後,過去斟了一杯酒,一口喝乾,突然向我問來:「衛斯理,我的前生,不知道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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