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家,白素看出我心神恍惚。她先斟了一杯酒給我,等我一口喝乾了酒,她才問我:「怎麼啦?」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件怪得不能再怪的事!」
白素「嗯」地一聲:「怪在甚麼地方?」
我苦笑了一下:「怪在這件事,實在一點也不怪!」
白素睜大著眼望著我,一副不明白的神情,我也知道自己的話,乍一聽來,不容易使人明白,可是實際情形,又的確如是。
我解釋道:「整件事,在表面上看來,一點也不值得疑惑。」
我將李持中的死,和我在他屋子中看到的情形,向她講述了一遍。
白素道:「我想,李持中的死因,傑克一定會告訴你!」我伸手在自己的臉上用力撫了一下:「那當然,他不會放過可以取笑我的機會。」
白素攤了攤手:「我不知道你懷疑甚麼?」
我脫口而出:「我懷疑陶格的一家人!」
白素一聽得我這樣說,神情極其驚訝:「為甚麼?他們有甚麼值得懷疑之處?」
我苦笑道:「問題就在這裡,我不知道他們有何可疑,但是,三個人死了,這三個死者,事先都會和陶格的一家,有過接觸。」
白素搖頭道:「那隻不過是偶然的情形。」
我沒有再說甚麼,只是坐著發怔。
當晚,傑克上校的電話來了,他在電話中大聲道:「衛斯理,驗屍的結果,李持中死於心臟病,先天性的心臟缺陷!」
我沒有出聲,傑克繼續道:「還有,鐵枝上的指紋化驗結果也有了!」
我道:「當然,只有李持中一個人的指紋!」
傑克「呵呵」笑著:「你也不是完全一無所知,給你猜對了!」
我只好說道:「謝謝你通知我。」
傑克上校掛斷了電話。
第二樁事的整個經過,就是這樣。
我在一開始就說「兩樁相當古怪的事」,這兩樁事,除了用「相當古怪」來形容之外,我想不出還有甚麼適當的形容詞。
兩樁事的古怪處,是三個決不應該有心臟病的人,忽然因為同樣的心臟病症而死亡。浦安夫婦原來沒有心臟病,已有盧克醫生加以證明,而李持中,他是一個體格十分強健的青年人,也決不會有先天性嚴重心臟病!
而且,另有一件古怪處,是他們在臨死之前,都說同樣的話:「他們殺人!」
「他們殺人!」那是甚麼意思,我想來想去不明自。為甚麼死者不說「有人殺我」
,也不說「他們殺我」,更不說出兇手的名字來,而只說「他們」?不論說法如何,在三個人死亡事件中,一定有人在殺人,這一點應該可以肯定。
殺人者是甚麼人?在哪裡?殺人的方法是甚麼?殺人的動機何在?等等,等等,想下去,還是和開始時候的一樣,處身於千層萬層的謎團中心!一點頭緒也沒有!
兩樁古怪的事,憑思索,我花了將近十天的時間,作了種種假設,我覺得,應該採取一點行動:去見見陶格一家人。
當我決定要去見他們的時候,還是說不上為甚麼要去,也沒有預期會有甚麼收穫。
苦苦思索了好多天,毫無突破,似乎沒有甚麼別的方法。
我選擇了黃昏時分。
陶格先生所住的那幢大廈,是一幢十分著名的高級住宅,要找,並不困難。我也想好了藉口,和他們見面,不應有甚麼困難。
太陽才下山不久,我已經來到了那幢大廈的門口,推開巨大的玻璃門進去,兩個穿著制服的管理員,向我望了過來。大約是由於我的衣著不錯,所以他們十分客氣。我道:「我來見陶格先生!」
一個管理員忙道:「陶格先生,在十一樓,請上去。」
我走進電梯,將我的藉口,又想了一遍,覺得沒有甚麼破綻。電梯到達十一樓,我來到了陶格先生住所的門口,按了鈴。
按了門鈴之後不久,門就打了開來,我看到開門的是陶格夫人。她只不過穿著極普通的家居服裝,可是她的美麗,還是令人目眩。
她打開門來之後,向我望了一眼,現出奇怪的神色來,用極動聽的聲音問道:「我能幫你甚麼?」
我裝出十分驚訝的神情來,「啊」地一聲:「我們好像見過!見過……」
我一面說,一面用手敲著自己的頭,又裝出陡然省起的樣子:「對了!在列車上!在歐洲列車上,一年之前,我們見過!你有兩個可愛的孩子。是不是?這真太巧!」
這一番對話,全是我早就想好了的,我一口氣說了出來,令對方沒有插嘴的餘地。
陶格夫人微笑地道:「是么?我倒沒有甚麼印象了!」
我道:「一定是,很少有像你這樣的美人,和那麼可愛的孩子。大約一年之前,你們是在歐洲旅行?」
陶格夫人仍然帶著極美麗的微笑,說道:「是的,請問先生你……」
我報了姓名,取出了預先印好的一張名片來,遞給了陶格夫人。在那張名片上,我的銜頭是一間保險公司的營業代表。我道:「我們的保險公司,承保這幢大廈,我有責任訪問大廈的每一個住戶,聽取他們的一點意見。我可以進來么?」
陶格夫人略為猶豫了一下,將門打開,讓我走進去。我走進了客廳,看到陶格先生走了出來,陶格先生見了我,略為驚了一驚。陶格夫人走到他面前,將我的名片給他看,陶格先生向我作了一個手勢:「請坐,請問你需要知道甚麼?」
我坐了下來,陶格先生坐在我的對面,我打量著他,看他的樣子,和去年在火車上遇到他時,簡直完全一樣。我又道:「陶格先生,我們在大約一年前曾經見過面,你還記得么?兩個孩子可好?」
陶格先生的態度,和他妻子一樣冷淡:「是么?請問你想知道甚麼?」
我道:「我想知道閣下對大廈管理的一些意見!」
陶格先生道:「我沒有甚麼意見,一切都很好!」
我還想說甚麼,可是陶格先生已經站了起來。這不禁令我十分尷尬。
因為就通常的情形而論,在主人站起來之後,我也非告辭不可。但是我根本一無所得,所以我雖然也跟著站了起來,但是我卻不肯就此離去。
我道:「陶格先生,你還記得浦安夫婦么?在法國南部,他說和你們做過鄰居!」
陶格先生略愣了一愣,向在一旁的陶格夫人道:「親愛的,我們在法國南部住過?」
陶格夫人立時搖頭道:「沒有,我們也不認識甚麼浦安夫婦!」
我搖著頭:「奇怪,他們堅稱認識你們,而且,還叫得出你們兩個孩子的名字,唐娜和伊凡!」
陶格先生的神情像是極不耐煩:「先生,你要是沒有別的事……」
我忙道:「沒有甚麼事,不過,浦安夫婦他們死了!」
我之所以這樣說,是想看看他們兩人的反應。但是事先,我也決料不到他們兩人的反應,竟會如此之強烈!我的話才一出口,他們夫婦兩人,神情駭然之極,陶格夫人不由自主,撲向她的丈夫,陶格先生立時擁住了她。
這實在出乎我意料之外,因為當時浦安夫婦出事之際,火車在荷蘭的一個小鎮緊急停車,幾乎全列車上的人都知道發生了甚麼事。而且,我還親眼看到陶格一家,在這個小鎮上下了車!他們絕對應該知道浦安夫婦出了事。我推斷浦安夫婦的死,可能還和他們極有關聯!
可是這時,他們兩人,一聽到浦安夫婦的死訊,卻如此驚駭,他們這種驚駭,又不像是裝出來的,這真使我莫名奇妙。看到這樣情形,我不知如何才好。陶格先生一面擁著他美麗的妻子,一面望著我。他是一個美男子,可是這時候,臉色灰白,沒有一點軒昂勇敢的氣概,以致他的神情,和他的外形,看來十分不相襯。
一個像陶格先生這樣外形的人,如果不是他的心中感到真正極度恐懼,不會有這樣情形出現。而這更使我大惑不解:他在害怕甚麼呢?
過了足有一分鐘之久,才聽得陶格夫人喘著氣:「他……他們是甚麼時候死的?」
我道:「就在那個小鎮的醫院中,他們被送到醫院不久,就死了!」
他們兩人一起吞咽了一口口水,陶格先生又問道:「是……是因為甚麼而死的?」
我道:「這件事很怪,醫院方面剖驗的結果,是心臟病猝發——一種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但是實際上……」
我才講到這裡,還未及進一步解釋,就看到他們兩人在驚懼之中,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
從他們這個動作之中,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們兩人一聽得浦安夫婦是由於心臟病而死,心中便有了某種默契。我當然不肯放過這個機會,忙道:「對於他們的死,你們有甚麼意見?」
陶格先生忙道:「沒有甚麼意見,我們怎會有甚麼意見,當然沒有!」
他一連三句話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