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知自身從何而來

這種景象,真是駭人,我揮著手:「你的意思是,他喉部的肌肉,無法運動,但是……他腦部的思想還可以活動,他通過腦部的活動……用腦電波來影響……儀器,發出聲音來?」

我一面說,一面望著白素,神情充滿了疑惑。

白素還沒有回答我,我就聽到了聲音傳來:「是的,而且,事實上,我能聽到你們講話,也是依靠儀器的幫助。除了腦部之外,我整個人全死了!」

我感到一陣寒意。我早已有這種「死」的感覺。因為那個人,根本上一點生氣也沒有,我一直用「雕像」在形容他。

生和死,本來就神秘,而眼前這個人,竟然介乎生、死之間,這更是不可思議,也更加令人覺得有一股莫測的詭異。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說甚麼才好,只是喃喃地道:「腦部活動……通過儀器來表達……這在地球上,不知要多久才能實現?」

我是因為極度的迷惑,所以才會將自己所想的,喃喃講出來,卻料不到那聲音立時回答道:「大約再過一萬三千多年,當腦電波的遊離狀態被肯定之後的十年間,就可以達到目的!」

我陡地震動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那人的聲音,雖然是通過儀器發出來的,由於儀器受他情緒所影響,是以他的聲音,聽來竟也充滿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感嘆。

那人道:「因為早已發生過了!」

他剛才預測地球上的人類,對腦電波研究的進展過程,說得十分清楚,可是這時的一句話,卻又聽得人莫名其妙。甚麼叫做「因為早已發生過了」?

我向白素望去,發現她也有同樣疑惑的神情,我忙道:「請問,你是從甚麼地方來的?我以前見過一艘相同的太空船,飛行員是米倫先生和米倫太太,你是不是和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這些年來,姬娜和你在一起?你怎麼知道她死了?你究竟受了甚麼傷?你——」

我發出了一連串的問題,若不是白素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一定還可以繼續問下去,因為疑問實在太多。

白素一拉我的衣袖,我才省起,不論我一下子問多少問題,對方一定要一個一個回答我,不可能一下子就得到全部答案的。然而儘管我想到了這一點,在白素阻止我,我略為停了一停之後,還是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姬娜會用奇異的文字,寫下了很多東西,那究竟是甚麼意思?那枚紅寶石戒指——」

這一次,白素不是輕輕拉我一下衣袖,而是重重地推了我一下,才使我停了下來。

我停止了發問,緊張地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過了好一會——我不知道為甚麼那人會隔如此之久,才開始回答,或許,他在想如何講,才能使我一下子就明白——那人的聲音才傳了出來:「是的,米倫夫婦比我早出發,米倫夫婦、雅倫,以及另外三批人,他們都比我出發得早,不過我想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的,只有我才明白自己從甚麼地方來。」

我相信自己的理解力並不低,對於很複雜的事,也有一定的處理能力,可以極快地分析出條理。而我的聽覺,也絕無問題,可是這時,我聽得那人這樣說,我真的糊塗了。

我糊塗到了無法再進一步發出問題,只是瞪著那人,不知如何才好。

那人的這段話,真是不可理解。一個人,或是幾個人,從一個地方出發,到達某一個地方,只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到了甚麼地方,絕沒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從甚麼地方來的。

但是,那人卻的確這樣說,「米倫夫婦、雅倫和另外三批人,他們都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

過了一會,我吸了一口氣,白素低聲道:「你聽不懂他的話?」

我又好氣又好笑:「你聽懂了?」

白素道:「不全懂,但是懂一部分。」

我道:「說來聽聽!」

白素道:「他、米倫夫婦、雅倫和另外三批人,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米倫夫婦我們是知道的。你還記得那個在銀行中存儲了大量金子的人?他的名字就是雅倫。」

我點頭道:「是的,所以姬娜才能知道這筆一百多年前的存款。那也就是說,除了他之外,一共有六批人,從他們的地方,來到地球。」

白素道:「是的。」

我聳了聳肩:「我想其中有一個問題,你沒有弄清楚,他說,他比這另外五批人都出發得遲。他是最後才出發的。可是他到得比米倫太太早,米倫太太在十年前到達。」

我說:「如果神父遇到的『上帝使者』就是他,那麼,他已經到了四十年了。而那個雅倫,在一百多年前已經來到。不知道另外三批人是甚麼時候到的!」

白素皺著眉,點了點頭,向那人望去,現出發問的神情來。

那個發聲的裝置,在這時發出了一下類似呻吟的聲音,然後,才是那人的聲音:「在你們看來,幾十年的時間差異,但是,在長期的宇宙飛行之中,一千年的差誤,事實上,只不過是由於小數點之後十幾位的數字所造成的,根本微不足道,不能算是有差誤!」

那人這樣解釋,更令人有啼笑皆非之感,我悶哼一聲:「那麼,是不是另外三批人,有的早在一千年之前,已經到達了地球了?」

那人的聲音,聽來認真而嚴肅:「事實上,我已經查到,有一個,是在約四千年前到達地球的。」

我忙道:「四千年?他降落在甚麼地方?」

那人的聲音立刻傳了出來:「東經一百十一點三七度,北緯三十四點五七度處的一個山谷中。」

我一聽到這經緯度,不禁直跳了起來:「那是中國的河南省!」

那人的聲音道:「我對於地球上地名不十分清楚,只知道經緯度的劃分。我曾經想弄清楚這裡的地域劃分的方法,這種方法,在我們那裡,一定也曾實行過的,但是年代實在太久遠了,我真的無法了解。」

這一段話的真正涵義,我還是不十分了解。我思緒極亂,無可奈何她笑著:「四千多年前,那時,中國的河南山西部山區,是──甚麼時代?」

那人道:「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知道,楊安和一個人很接近,楊安到達之後,這個人是他唯一接觸過的人──」

白素道:「楊安?就是四千年前到達地球的,你的同伴?」

那人道:「是的,楊安到達了地球之後,一直和他一起的那個人,叫王利。」

我思緒之混亂,無以復加,而更有一種極度的啼笑皆非之感。我在聽得對方居然講出一個地球人(從名字看來,顯然是中國人),在四千年前,曾和一個不知從何而來叫楊安的人在一起生活之際,這種感覺更甚,實在不知道說甚麼才好了!

而更令得我啼笑皆非的是,白素居然神情嚴肅道:「你是說,這個地球人的名字是王利?」

那人的聲音道:「是的,王利。」

我向白素瞪著眼,想制止她再胡亂糾纏下去,一個四千年前的普通中國人的名字,實在是一點意義也沒有,有何值得追問之處?

白素不理會我的態度,又進一步地問道:「關於這位王利,還有甚麼進一步的資料?」

那人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不很多,只知道楊安沒有多久便死了,那位王利,在楊安處學到了不少知識。」

我道:「在四千年之前?那麼,這個王利,一定是極其出類拔萃了?」

白素立時沉聲道:「當然他是!你怎麼啦?連他也想不起來?」

白素說得這樣認真,倒真的使我呆了一呆。我可能是由於思緒太混亂了,是以將這個「王利」忽略了過去。這時被白素大聲一喝,我一怔之後,立時在心中迅速地轉著念,在中國歷史的出類拔萃人物中,去尋找這個叫作「王利」的人。

這個王利,他早在四千年前,就和一個駕著太空船來到地球的人相處過,而且學了不少東西,那麼,他毫無疑問,是一個先知了?一定是歷史上最特出的人之一,可是這個名字,是不是有點陌生?

我皺著眉,想著,白素用責備的眼光望著我,看她的神情,她一定早已想到這個王利先生是甚麼人。而且,她分明是在責備我還未曾想到。

我竭力思索著,白素張口,看來她要告訴我,我連忙作了一個手勢,我想到了!我陡地吸了一口氣:「是他!」

白素道:「是他!」

我攤了攤手:「你不能怪我一時之際想不起他來,因為他的外號太出名了,很少人在提及他的時候,曾提到王利這個名字!」

白素道:「可是,王利確然是他的名字,方士王嘉所撰的『拾遺記』,就是記載著他的名字。」

我苦笑著,又開始有虛浮在空中的感覺,這時,那人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這個王利,在歷史上十分有名?他做了一些甚麼事?」

我道:「他其實沒有做過甚麼,但在中國的傳說上,這個人的記載,卻極其神奇,一般來說,正史的修撰者,不怎麼肯承認有這個人存在。因為這個人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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