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塊像眼睛的媒精

這當然是依照職工宿舍的規格來建造的。可知比拉爾和奧干古達,真的花了不少心思。

我首先看到的,是牆上所貼的兩幅年畫,年畫已相當殘舊了,一幅是胖娃娃抱著一條大鯉魚,一幅是財神。這正是中國民間最普通的年畫。看它們殘舊的程度,可能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前,蔡根富帶來的,一直珍而重之地保管到現在。

房間有一張床,床上的被子折得很整齊,離床頭不遠處是一張書桌,書桌旁,是一隻書架。書架上的書不多,我走過去約略看了看,幾乎全是「怎樣自修法文」這一類的書,都翻得很舊。而另有一部份,是有關煤礦技術的書,卻一望而知沒有怎麼翻閱過,可能是蔡根富的程度,還夠不上看這類書籍。

另外,還有幾本連環圖,和法國的成人畫報。

從書架上的書籍看來,蔡根富該十分正常而又勤懇。

在書桌上,有一架小型錄音機,機中的錄音帶,是法語學慣用的,還有一些雜七雜八,很難一一說明,但都是很正常的東西。

另一邊牆上,是一隻衣櫥,當我向衣櫥望去時,比拉爾就過去打開了衣櫥,櫥內是幾件普通的衣服。衣櫥旁的牆上是一個三十公分見方的鏡框,裡面是十幾張大小不同,攝影技術十分拙劣,而且已經發了黃的照片,我走近去看了看,其中有一張是蔡根富年輕時和老蔡合拍的照片。這些照片,也一點沒有特別之處。

我又走回去拉開書桌抽屜,抽屜中也沒有甚麼,只是在書桌左首的那個小櫥之中,放著一塊相當大的煤精。

煤精,我在一開始的時候,已經提到過,那是煤礦中的一種副產品,以無煙煤礦中較多,那是一種棕紅色的透明體,相當美麗,形狀不規則。

在煤礦工人的住所之中,有一兩塊煤精作為陳列飾物,極其尋常,不足為怪,因為他們在採煤的過程中,時有發現。雖然一般來說,煤礦當局都要求工人將煤精上繳,因為那是相當值錢的工藝品的原料。但如果工人留下一些自己玩賞,煤礦當局也不會責怪。

所以,當我看到那塊煤精的時候,我也並沒有加以特別的注意。反倒是比拉爾在我身後道:「你看看這塊煤精,它的形狀,好像很特別!」

我略俯了俯身子,順手將那塊煤精取了出來。

這是相當大的一塊煤精,大約有四十公分高,寬和深都在二十公分左右,呈長卵形,而在它的中間,有著一塊煤塊,那塊煤塊,呈相當圓的圓形,恰好位在正中。

煤精本來就是和煤一起形成的物質,它在未被采出來之中,雜有煤塊,也不是甚麼稀罕的事。

我將這塊煤精捧在手裡,看了片刻,向比拉爾望了一眼:「我看不出這塊煤精有甚麼特別的地方!」

比拉爾道:「你將它放在桌面上,離開幾步看看!」

我不知道比拉爾這樣說是甚麼意思,只是照做,後退了幾步,看看那塊煤精,在我仍然沒有甚麼特別發現之際,比拉爾又提醒我:「你看它像甚麼?」

一經比拉爾提醒,我不禁「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那塊煤精呈長卵形,而兩頭略尖,正中間,又有圓形的一塊黑色的煤塊,看起來,活像是一隻眼睛!

比拉爾忙道:「你看起來,它像甚麼?」

我指著那塊煤精,說道:「任何人看起來,它都像是一隻眼睛!」

比拉爾和奧干古達互望了一眼,我覺得很奇訝:「不論它像甚麼,它只不過是一塊煤精,你們對這塊普通的煤精,有甚麼懷疑?」

奧干古達道:「不是對這塊煤精有甚麼懷疑,而是對蔡根富的行為,感到疑惑。」

我道:「一個礦工,留下了一塊形狀古怪的煤精,這是很普通的事!」

奧干古達道:「問題是在於蔡根富平時最憎厭工人的這種行為,他曾經向保安科報告過很多次工人私藏煤精的事件,令得保安科也為之討厭,事實上,煤礦當局,反倒是不在乎這種事的!」

我「哦」地一聲,這樣看來,多少有點不尋常了,蔡根富是一個忠厚的老實人,他一定是認為工人不應該私藏煤精,所以才經常舉報的,可是他為甚麼自己又偷偷藏起了一塊呢?是不是這塊煤精,有甚麼特別的地方?

比拉爾道:「你再仔細看看,可以看到這塊煤精,曾被人鑽過一個小孔!」

我又拿起了那塊煤精來,仔細看看,果然,它上面有一個小孔,直達中心的煤塊部分。這個小孔當然不是天然生成,是鑽出來的。

我說道:「這也是蔡根富做的?」

比拉爾道:「不能證實,我們在他的住所之中並沒有找到工具。但是他是一個管工,要弄到或借到一些工具,輕而易舉。」

我嗯地一聲,將那塊煤精又放回桌子上,再後退了幾步,愈看愈覺得那像是一隻眼睛。但即使是這樣,仍然是沒有意義的!我向比拉爾和奧干古達望去,在他們兩人的心中,顯然也有同感。

我又花了一小時左右,檢查蔡根富房間中其它的東西,可是連記下來的價值都沒有,蔡根富是一個太平凡普通的人,以致連他所擁有的一切,也平凡得完全不值得引起任何注意。

當然,那塊活像眼睛的煤精是例外。我在想,如果蔡根富有記日記的習慣,他或許會記下他發現這塊煤精,和為甚麼保留下來的原因。可是卻全然找不到甚麼日記或其他的文字。

就在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來,我道:「道格工程師的住所呢?」

比拉爾像是早料到我會這樣問一樣,立時道:「道格工程師是住在高級工程人員的宿舍之中的,我也曾經作過詳細的檢查。」

我道:「發現甚麼?譬如說,他是不是有記日記的習慣,或者類似的──」

比拉爾搖頭道:「我的想法和你一樣,因為道格工程師在一聽到蔡根富找他之際,曾經說過『那中國人又異想天開了』這樣一句話,我也很想弄明白他說的異想天開是甚麼事,希望他有記載,可是沒有。」

奧干古達補充道:「道格工程師專門搜集內中夾有雜質的煤精,在他的住所中,這樣的煤精有上千塊之多,洋洋大觀。」

我立時道:「這裡沒有甚麼可看的了,我們上道格工程師的住所去!」

奧干古達道:「你一點未曾休息過,總該吃點東西!」

我搖頭道:「去了再說!」

比拉爾微笑著,奧干古達瞪了我們兩人一眼:「你們兩個人應該可以成為好朋友,一投入工作,就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樣!」

我苦笑道:「你以為我喜歡工作?我想儘快找到一點有用的線索!」

奧干古達道:「我不奉陪了,你可以和比拉爾一起去,他興趣不亞於你!」

我正色道:「我不單是為了興趣,這件事關乎二十幾個人的性命,現在又關係著另一個人的性命!」

奧干古達並不爭辯,只是攤了攤手,我又道:「今晚我休息,明天一早,請你安排我到一四四小組的煤礦坑去!」

奧干古達一愣:「有必要麼?」

我學著他的聲調:「有必要麼?我不知道查案子除了勘察現場之外,還有甚麼更重要的事!」

奧干古達作了一個不讓我再說下去的手勢:「好,好,我去安排,明天!」

我們三個一起下了樓,這時,我才注意到屋裡,還有一個僕人,是一個身形高大的黑人,當我們下樓時,他正用一隻銀盤子,捧出了咖啡和點心來。我們三人胡亂吃了些,奧干古達仍然坐著他的大房車離去,我和比拉爾,由比拉爾駕著一輛車離開。

比拉爾一面駕車,一面道:「你看到了,奧干古達十分忙,本來只有我一個人在工作,現在好了,有你來幫我的忙。」

我嘆了一聲:「你或許不知道我來的目的!我是為了救蔡根富而來的!」

比拉爾呆了一呆,道:「救蔡根富?你救不了他!那些人,全是他殺死的,問題在於他為甚麼要殺那些人!」

我沒有說甚麼,心中苦笑了一下,我也承認,從任何角度來看,蔡根富的而且確是殺了很多人。他為甚麼要殺人,我還不知道,但總不能說他是自衛殺人吧?那也就是說,蔡根富的罪是肯定的了,我救不了他!想起了在家裡等我帶蔡根富回去的老蔡,我不禁感到頭痛。我倒有點慶幸蔡根富逃了出來。我希望奧干古達他們找不到他而我反倒發現了他,那麼我就有辦法帶著蔡根富偷偷離開。可是,我是不是應該幫助一個證據確鑿,近乎瘋狂的殺人犯呢?

在我心情十分矛盾之際,車子已駛過了一列十分精緻的小洋房,我也看到了不少白人小孩在屋前的空地玩耍。車子在其中一幢小洋房前停了下來,那幢房子前,有兩個警察守著。車子一停下,兩個警察就走了過來,向比拉爾行敬禮,又以十分疑惑的眼光看著我。

比拉爾向他們道:「這位是衛先生,以後他無論甚麼時候要來,你們都應該幫助他!」

兩個警蔡一聽,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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