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雕 第八回 第一個死人

死的這個人姓王,叫王瘋子。

王瘋子是個女人,是個寡婦,是個早年就死了丈夫而且無兒無女的老寡婦。平時總喜歡一個人帶著一壺酒,半夜跑到湖畔來釣魚,有時還喜歡畫幾張畫,寫幾句詩,自己來娛樂自己。

她過的這種日子,如果換了個死了老婆的老頭子來過,這個老頭子一定會被人稱做高人、隱士。

只可惜她是個女人。

如果她是個漂亮的年輕女人,過的是這種日子,也不知有多少男人會傾倒在她的裙下,為士林平添一段佳話。

只可惜她是個又老又丑的女人,而且是個寡婦。

所以她就變成了王瘋子。

她是在湖畔被淹死的,就在昨天晚上。

「這是王瘋子。」村子裡的人議論紛紛:「奇怪,王瘋子怎麼會被淹死?」

「這一點都不奇怪,她天天晚上三更半夜的一個人出來釣魚,不被淹死才是怪事。」

村子裡的人各有意見,卜鷹在旁邊聽了半天,忽然問聶小蟲:

「小雀呢?」

「他大概還跟程小青在一起。」聶小蟲笑著說:「程總捕這次是花了八百兩銀子一天,請他做嚮導的,他本來還嫌少不肯干。」

「後來他怎麼幹了?」

「他好像也想沾程總一點光,打聽一個人的一點消息。」

「現在他們大概在哪裡?」

「應該是在林屋洞,去拜訪我們那位老祖宗了。」小蟲說:「而且是程總要去的。」

「就是那位自稱為大糞的聶老仙?」

「對。」

「程小青為什麼要去拜訪他?」

「好像是因為程總聽說那裡有條可以四通八達的地脈,可以直通紫丁香內部的中心。」

「難道程小青對紫丁香這個組織有興趣了?」卜鷹問小蟲。

「好像是有一點。」

「難道他也認為紫丁香這次聚會時,一定會有個奇怪的人物出現?」卜鷹深思著說:「不管這個人是客人也好,是主人也好,都是他有興趣的人。」

聶小蟲點了點頭。

「程總自從新官上任之後,好像很有心要做幾件轟轟烈烈的大事,紫丁香大聯盟沉寂了好幾年,也應該轟動一下子了。」

「程小青的志向本來就不小的。」

「可是他對你卻好像有點不滿。」

「為什麼?」

「為了寡婦廟天樂庵追殺白荻的那件案子。」聶小蟲說:「他一直認為你在偏心,所以大家一起做事,出風頭的卻只有白荻。」

「可是白荻了挨了他三、四十刀。」

聶小蟲又笑著說:

「這種挨刀的事,只有挨刀的人自己心裡才會記住,拿刀砍人的人,很快就會忘記了。」

他說:「天下有很多事都是這樣子的,你當然不會不知道。」

湖濱忽然又起了一陣騷動,一條漁船用幾乎比快艇還快的速度破浪而來,後面還拖著條扁舟。

現在正是「時里白」漁訊來到的時候,漁人們通常都會利用這段時候來賺點外快,好去為大姑娘小媳婦買點胭脂花粉頭油布料,為孩子買點糕餅糖果,為自己買點酒渴。

所以不到日落豐收時,出去了的漁船通常是不會回來的。

他們帶回來的不是滿船豐收,而是一葉扁舟和兩個死人。

死的是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女的健康活潑,男的精壯結實。

「這是阿土和阿秀。」

「他們昨天晚上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死了?」

兩個人都是昨天深夜時死的,距離現在最多人有五六個時辰,計算時刻,幾乎正好是跟王瘋子在差不多的時候一起死的。

他們的屍身被發現的地方雖然不同,致死的原因卻一樣。

「他們是被淹死的,阿土的水性那麼好,昨天晚上又沒有風浪,真么會被淹死?」

「要淹死也是在水裡被淹死,可是我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卻在船上。」

「也許就因為是在船上,所以才會被淹死,兩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唉,阿秀的娘為什麼會讓她女兒一個人出去。」

一直很鎮靜的卓二姐,臉色忽然變了,連嘴唇都已發白。

「阿蓮呢?」卓二姐忽然用嘶啞的聲音問:「阿蓮和大海呢?」

阿蓮是卓二姐的私生女,也是她的獨生女,是個被寵壞了的漂亮小姑娘。

她和大海之間的感情,就好像阿土和阿秀一樣。

——他們的遭遇會不會也一樣呢?

有人看見他們昨夜是和阿土阿秀一起到湖上泛舟去的,可是至今還沒有回來,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卓二姐已經慌了,湖上卻又傳來消息,又有人在馬山下發現了死屍,好像是不止一個死屍。

「這次死了多少人?」

「八個。」

「也許是不止八個,只不過到現在為止只找出了八個而已。」

「死者都是些什麼人?」

「好像是……」

卓二姐沒有聽完這個人的回答,她自己就已經先暈了過去。

在這個平和安靜的漁村裡,一年裡也不會死這麼多人的,可是就在四月十一的這一天晚上,一夜之間就已經死了十一個。

——也許還不止十一個,只不過到現在為止只找到十一個而已。

死的人身份性別年紀各不相同,而且本來都是不該死也不會死的人,更不可能死在一起。

現在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居然發生了,在那風平浪靜的安和之夜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讓這種不可能發生的事發生呢?

卜鷹說:「我們去找程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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