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腳步聲來到門口,但是門卻沒有打開來,而且,我連聲的「對不起」,顯然沒有作用,那聲音變得更憤怒,他簡直是在大聲吼叫著:「滾開去,別以為我沒法子對付你這樣的流氓。」
我呆了一呆,忙道:「王博士,我不是流氓……」
我才分辯了一句,門便「砰」地一聲,打了開來,我趁門打開剛想一步便跨進去之際,可是我的身子,才動了一動,胸前便已被硬物頂住了。
我低頭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頂住了我胸口的,是一支雙筒獵槍的槍管,而開門的那中年人,他的手指扳在槍機上。
這種獵槍的性能我十分熟悉,如果那中年人的手指向後移動半吋的話,那麼我的胸前一定會出現一個比海碗還大的大洞。
而且,這種獵槍,十分容易走火,所以,我一呆之下,立時向後退了三四步。
那中年人喝道:「滾不滾?」
我攤開了雙手:「王博士,我一點惡意也沒有,只不過想來和你談一談。你或許聽過我的名字,我叫衛斯理,如果你容許我介紹自己,那麼,我可以稱自己是一個經歷過許多怪事的人。」
那中年人舉起了槍,我那一番話,等於是白說了,他叫道:「滾!滾!」
隨著他那兩下呼喝,就是驚天動地的兩下槍響,我掉轉頭就奔,奔到了車前。
他的情緒是如此容易激動,我再不走,給他打死了,真是白死。
我奔到了車前,再轉過頭去看他,他仍然站在門口,端著槍,神情似乎更憤怒了。
在我回過頭去看他的時候,他厲聲喝道:「你再來,就不會有命活著回去!」
我實在沒有別的話好說了,只好苦笑著:「博士,殺人是有罪的!」
那中年人厲聲道:「打從公路邊起,全是我的物業,外面釘著木牌,警告任何人不得私自進入,我想我殺了侵入我物業的人,沒有甚麼罪!」
我又倒抽了一口涼氣,該死的小郭,該死的小郭的兄弟,他竟未曾向我說明這一點,還好我剛才奔得快,要不然,真是白死了!可是,叫我就這樣離去,我卻實在有點不甘心,我又笑著:「王博士,你一個人工作了那麼久,看來並沒有甚麼成績,可要幫手?」
這一次,我得到的回答,更直接了,那是接連而來的四下槍響,我知道無法再逗留下去,便立即跳進了車子,迅速地退車,到了公路上。
當我的車子駛上公路之際,我還看到那中年人(我猜他就是王正操博士)端著槍,站在門口。
我嘆了一口氣,我失敗了!
我也不再到小郭那裡去,逞自回到家中,當我回到了家中,白素看到我那種悶悶不樂的神情,望了我半晌:「怎麼了?碰了甚麼釘子?」
我將經過的情況講了一遍,她哈哈笑了起來:「你也應該受點教訓了,人家喜歡躲起來,自己獨自做研究工作,你去騷擾人家幹甚麼?」
我翻著眼:「事無不可對人言,他偷偷摸摸,就不是在干好事!」
妻指著我的鼻尖:「最討厭就是你這種人,專愛管他人的閑事!」
我捉住了她的手:「甚麼,我討厭?」
她笑了起來,我的心情也輕鬆不少,接著我就暫時將這件事忘記了。
第二天,小郭打電話來問我昨晚的結果如何,我又將經過的情況告訴了他,小郭笑得前仰後合:「你選擇的辦法不當,今晚偷進去如何?」
我道:「算了,看來他不喜歡人家打擾,我們還是少管閑事的好!」
小郭也同意了我的說法,我們又講了一些閑話,就中止了這次的通話。接下來的幾天之中,我還時時想起王正操博士。
我在圖書館中,找到了不少他的資料,也看了他的著作,那種高深的純科學性著作,其實我是很看不懂的,但總算給我囫圇吞棗地記熟了不少名詞。
隨著日子漸漸地過去,我對這位博士的興趣,已經消失了,我幾乎已將他忘記了。
那天下午,受一個朋友的委託,叫我辨別一幅王羲之草書條屏的真偽,我明知那是假的,可是那位朋友卻不信我的「片面之詞」,一定要我再找一個專家鑒別一下。
老實說,對一個花了極高的價錢買到了假古董而興高采烈的人,說穿他所買的東西是假貨,那真是一件十分殘酷的事,是以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希望那幅字是王羲之的真跡。
我來到一家古董店中,那家古董店的老闆,已經七十多歲,生平不知看過多少書畫古玩,經他看過,再也不必找別人看。
我走進古董店,一個店員迎了上來,我是熟的,我問他:「老闆在么?」
店員道:「在,在裡面房間中,和一位客人在談話,衛先生請進去!」
我走向那間會客室的門口,還未曾推門,門就打了開來,我就看到了王正操。
王正操走在前面,老闆跟在後面,我一側身,王正操走了出去,並沒有看到我,老闆跟在他的後面:「王先生,真對不起,這樣的東西,真是可遇而不可求,能有一件,已經是難得之極了,我一生不賣假古董,可是上次你買的那件,我也不敢肯定它是真的!」
王正操轉過身來:「它是真的!」
他仍然沒有看到我,只是望著老闆:「你再替我留意著,只要有,不論多少錢,我都買。」
老闆有點無可奈何的樣子,只好連聲答應著,王正操轉過身,走了出去。老闆送到半路,便折了回來,向我搖著頭苦笑。
我和老闆一起進了會客室,他道:「天下真是無奇不有,甚麼東西,都有人要。」
我道:「你別小看他,他是一位極有來頭的科學家!」
老闆呆了一呆:「是么?」
我打開了那幅字,老闆哈哈笑了起來:「快捲起來,別看壞了我的眼睛!」
我心中暗暗代那個朋友難過,將字卷了起來:「他上次向你買了些甚麼?」
老闆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一個人,將一件東西,放在我這裡寄賣,那是一塊黑漆漆的東西,只有巴掌大小……」
我心急地道:「那是甚麼?」
老闆笑道:「你聽下去,送那東西來寄賣的人說,他的祖上是太平天國的將軍,太平軍打進了南京城,他的祖上聽說聚寶門下埋著很多珍寶,就和幾個同僚連夜發掘,希望發一筆橫財。」
我聽得極有興趣:「他們掘到了甚麼?」
老闆道:「據那人道,他的祖上,那位長毛將軍,甚麼也沒有掘到,可是卻掘到了一些碎片。他們起初也不知道那是甚麼,後來,有人告訴他們,那是明初時,沈萬三聚寶盆的碎片。」
我聽到這裡,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那麼,那個人拿來向你兜售的,就是沈萬三聚寶盆的碎片了,這倒和唐明皇的尿壺有異曲同工之妙!」
古董店老闆也笑了起來:「是啊,這實在太荒唐了,當那人說這樣黑漆漆的一塊東西是沈萬三的聚寶盆,我真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過,那人的祖上是太平軍的將軍,倒是沒有疑問的,因為他同時還帶來了兩封手書,一封是東王楊秀清的筆跡,另一封,是西王蕭朝貴的信,都十分珍貴!」
我道:「就算有了那兩封信,你也不能將那聚寶盆的碎片收進來啊!」
我在說到「聚寶盆的碎片」之際,特地提高了聲音,而且,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哈哈」。
老闆道:「我自然不會出錢收買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我只不過答應他,將這東西放在我的店中寄賣。」
我皺著眉:「即使那樣,對你們店的聲譽也有影響。」
老闆笑道:「自然,我當時也考慮到了這一點,可是那東西卻十分特別,非金非鐵,連甚麼質地也分不出來,粗看,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像是一塊舊瓦片,細看,卻有很多緊密的花紋,看來還很精緻,就算不能證明它是聚寶盆的碎片,總也很特別。」
我笑著:「那傢伙想賣多少錢?」
老闆道:「那人倒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那樣的東西是無法定價的,他只要求將東西放在我這裡,要是有人看中了,就將這東西的來歷講給客人聽,隨便人家肯出多少錢!」
我仍然笑著:「要是人家只肯出一元錢呢?」
老闆也笑了起來:「他自然不肯賣,他的意思是,世上一定有識貨的人,會相信那是聚寶盆的碎片,出高價買去。」
我譏嘲地道:「讓他慢慢等吧!」
老闆道:「嘿,你別說,世界上真是無奇不有,真還有人要買這玩意兒。」
我呆了一呆:「王先生?」
老闆點頭道:「是的,那位王先生在幾年前,到我們店裡來買字畫,他先看中了宋徽宗畫的一隻鸚鵡,後來就看到了那片東西。」
我打斷了老闆的話頭:「當時的情形如何,你得詳細和我說。」
老闆道:「好的。他看到了那片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