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堅信愛人不是兇手

在那警官的頭際,有著好幾個青瘀的指印!

傑克中校道:「你算是避得快,他避得慢了些,結果就那樣。當時,貝興國就幾乎死在亂槍之下,現在,你還想怎樣?」

我向電視機看去,貝興國又在囚床上躺了下來,背向著門,我苦笑了一下:「裴達教授的屍體──」

「我可以帶你去看,如果你對一具死得如此可怕的屍體有興趣,但是我絕不認為應該讓裴珍妮認屍。除非我們想裴珍妮因為震駭而變成一個神經失常的人!」

他提到了「神經失常的人」,這令得我心中一動,我忙問道:「中校,你沒有懷疑他是一個瘋子?他有沒有接受過專家的檢查?」

「有的,他已經過了六個著名的專家檢查。」

「專家的意見怎樣?」

「那六名專家都說他是一個正常的人,不是瘋子,但是也都認為他情緒的熾烈,絕不是常人所有。」

我忙道:「那麼,是不是可以說,當他在情緒激動的時候,他處於瘋狂狀態?」

「絕不,所謂瘋狂狀態,是一個人絕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或者不知道自己做了那樣的事情之後,會有甚麼樣的後果。但是貝興國卻不是,他明知自己在做甚麼,也知道自己做了這作事的後果,他只是用一種極其熾烈的情緒,來推動、完成這件事,而在他那種情緒之下,他完成那件事的手法,常人不敢想像,但那並不等於他瘋狂!」

傑克中校對於貝興國的精神狀態,解說得非常明白,我也沒有別的問題可問,只是嘆了一聲:「為了向裴珍妮有所交代,我還是想看看裴達教授的屍體。」

大約因為傑克中校看出我和他的想法,基本上已沒有甚麼距離,所以立時答應了我的要求:「好的,我可以和你一齊去。」我們一共五個人一齊到殮房去,但到殮房管理員拉開凍藏屍體的門櫃後,所有人包括管理員在內,都一齊轉過了身去。

裴達教授的屍體在長櫃中,蓋著白布。長櫃一拉了開來,便散發著陣陣寒氣,令得我也不由自主,微微地發起抖來。

掩蓋屍體的白布,十分潔白,上面有一層薄薄的霜花,當長櫃拉了開來之後,那一層薄霜花立時開始溶化,變成了細小的,亮晶晶的水珠。

我緩緩地吸了一口氣,抓住了白布的一角,將白布揭了開來。

我並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也絕不是一個沒有見過死人的人,可是,當我將白布揭到了一半,只露出了裴達教授的上半身,我的雙手,便不由自主地發軟,而白布也自我的指縫中滑了下來。

裴達教授的下半身,仍然被白布蓋著,就只看到他的上半身。

但是那已經夠了,我雖然是看到他的上半身,也已經夠了,真的夠了!

裴達教授的頭,已整個變了形,在他的左眼眶中,已沒有了眼珠子,那可能是整個頭顱變形時被擠出來的,左眼眶成為一個深洞。

而我也絕沒有辦法弄得明白,甚麼力量能使一個人的頭部,變得如此之扁,如此之長,像是有一個幾百磅的鐵鎚不斷敲擊過一樣。

裴達教授在臨死之前,一定忍受著極大的痛苦,他的上下兩排牙齒,緊緊地咬著他自己的舌頭,以致他的舌尖腫成了球形,經過了冷藏之後,那是一個紫黑色的小球。他的頭際,有一個十分巨大的傷口,令得他的喉管和氣管,都露在外面。

他至少有七根肋骨被折斷,而斷了的肋骨,頂穿了皮肉,可怖之極。

他的下半身還受了些甚麼傷害,我看不到,但是我不想看了,真的受夠了。我連忙轉過身來,不住地喘著氣:「行了,我看到了,中校,我同意你的說法,裴珍妮不適宜來認屍。」

傑克中校並沒有譏笑我,只是道:「請你將白布蓋上,沒有人願意多看他一眼。」

我很諒解中校那樣的說法,因為我也不想多看一眼。白布既然是由我揭開的,自然也應該由我來蓋上。我再轉過身去,蓋上了白布。

而在蓋上了白布的一剎那,我又看到,裴達教授的兩隻耳朵,都被撕下了一半來,那一定是硬生生用力將之扯下來的,因為在快要跌落的耳朵上,都連著一大片凍硬的皮肉!

我竭力忍住了要嘔吐的感覺,轉過身去。

傑克中校已向藏屍室外走去,我連忙跟在他的後面。我們一起走出了殮房的大門,傑克中校才道:「現在你明白警方的用心了?」

我點了點頭,道:「完全明白。」

傑克中校想了一會:「希望你能夠技巧地向裴珍妮小姐解釋警方的措施,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並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但是我感到我有責任做到這一點,是以我點頭道:「自然,我會講明一切──技巧地說明。」

傑克中校嘆了一口氣:「太可怕了,警方感到這件事棘手,因為案件一定要公開審訊。一公開。那種狠毒的謀殺,對社會所引起的影響,實在太大!這是一個人所能做出這最兇惡、最無血性的行為,你一定同意吧?」

我苦笑著:「誰知道呢?中校,別忘記在幾億年之前,人和別的食肉動物,沒有分別。」

傑克大聲叫道:「可是,現在我們是人了,我們是人,而不是獸!」

我默默無語,只是低頭疾行,我的心中十分亂,以致我不知是甚麼時候和傑克中校分了手。當我發現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已離開殮房很遠了。

我站在街邊,呆立了很久,才召了一輛計程車,向裴珍妮任教的那家學校去。

那是一家規模相當大的女子中學,我在傳達室中表示要見裴珍妮小姐,傳達將我帶到了會客室中,我等了不過五分鐘,裴珍妮就來了。

她直向我走來,急急地道:「怎麼樣?怎麼樣?」

我問她:「裴小姐,你……有空么?我們能不能出去說,我怕要相當時間,才能講完我要說的話。」

裴珍妮呆了一呆:「可以,但是我要去稍作安排,你等我。」

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尋思著如何把經過告訴她。沒有等多久,她便挽一件杏黃色的外套,提著手提包,在門口站定:「我們走吧!」

我和她一起出了校門,順著斜路,向下走去,我先道:「裴小姐,我見到了你的未婚夫貝先生。」

裴珍妮「啊」地一聲:「他好么?他看來怎樣?我可以去見他?」

我緩緩地道:「裴小姐,我要先問你一件事,你要照實回答我。」

「請說。」裴珍妮睜大了眼。

「在貝興國和你哥哥之間,有著甚麼深仇大恨?」

裴珍妮呆了一呆,自他的臉上,現出了十分不高興的神色來,道:「衛先生,我不明白你為甚麼那樣問。」

「我必須那樣問,當我見到他的時候,我才一提到裴達教授的名字,就幾乎被他扼死!」

裴珍妮吃驚地停了下來:「你一定弄錯了,見到的不是貝興國!」

我用十分堅定的語氣道:「裴小姐,別在這個問題上和我爭論,那是我親身的經歷!」

裴珍妮瞪視著我,不說話。

我道:「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裴珍妮道:「沒有仇恨,他們之間只有合作,興國是我哥哥的學生,由學生而變成他的研究助手,你該知道我哥哥的為人,連我都不準進他的研究室,他會選擇興國做他的研究助手,他們之間,一定合作得十分好,怎會有仇恨?」

我又問道:「在別的方面,譬如說,你和貝興國的婚姻,教授他──」

裴珍妮不等我講完,便道:「哥哥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任何有知識的人,都不會幹涉別人的婚姻!」

裴珍妮給我的答案,是我早已料到的,因為我也想不出在貝興國和裴達教授之間有甚麼仇恨。這個問題,可能只有貝興國一個人回答得出,但是貝興國看來絕不會說。

我默默地向前走著,裴珍妮道:「你見了他,一點沒有結果?他是無辜的,你應該相信我,真的,他無辜!」

我的心中感到十分難過,我沉聲道:「裴小姐,你應該相信警方的處理,他……用極殘酷的方法,殺害了裴達教授!」

後一句話,我絕不願意說出口來。

但是,我既然感到事實的情形確是如此,卻也沒有法子不講出來。

裴珍妮再次站定,她冷笑著:「你的意思是,你的調查已到此為止?」

「裴小姐,你答應過我,勇敢地接受事實的。」

「是的,我會勇敢地接受事實,但是你所說的,根本不是事實,你甚至於不能告訴我,興國為甚麼要殺死我的哥哥,他的動機是甚麼?」

「是仇恨,小姐。」

我嘆了一聲,我答不上這個問題來,而且,裴珍妮的神情如此激動,我發覺我不能再和她多談甚麼了。裴珍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漸漸恢複了鎮定:「對不起,我太激動,有一件事,你和警方,都不應該忽略。」

我對於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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