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是火山之神!

我又問道:「那麼,你去調查的時候,在他的屋子中,可曾發現一個滿頭金髮,十分美麗的少婦?她就是──」

我的話只問到了一半,便突然住了口,沒有再問下去,我之所以沒有再問下去的原因,是因為我發現我的問題,是十分不合邏輯的。因為丁科長到基度的家中去調查,那已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在十年前,姬娜只不過是兩三歲的小孩子。而姬娜對我說,米倫太太看來不過是二十六七歲,那麼,十年前,她還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女而已。

那時候,她可能根本還未曾嫁入,也不會孤獨地住在基度的家中,丁科長當然也不會見過她的。我的問題,只問到一半,便停了下來,以致令得丁科長用一種十分異樣的眼光望定了我,我苦笑了一下,道:「忘了我剛才講的話吧,我思緒太混亂了!」

丁科長卻笑了起來,道:「怪不得你看來有點恍恍惚惚,原來是有一個美麗的金髮少婦在作怪,衛斯理,你已經有了妻室,我看,還是算了吧!」

丁科長的「好意」,令我啼笑皆非!

我忙轉開了話題,道:「那麼,你說說當時去調查的情形。」

「很簡單,」丁科長繼續道:「我問他,為甚麼他要申請長期居留,並且我也提及,在這裡長期居留,他將無法再繼續他的職業了,因為這裡根本沒有火山。但是他說不要緊,因為他得了一筆遺產。」

我皺起了眉聽著,丁科長攤了攤手,道:「他當時拿出一本銀行存摺給我看,存款的數字十分大,只要申請人的生活有保障,我們是沒有理由拒絕的。」

我忙問道:「你難道不懷疑他這筆鉅款的由來么?」

「當然,我們循例是要作調查的,我們曾和墨西哥政府聯絡,證明基度是墨西哥極南,接近瓜地馬拉,一個小鎮上的居民,他絕沒有犯罪的紀錄──」

我忙道:「等一等,他住的那個小鎮,叫什麼名稱?」

丁科長呆了一呆,道:「這個……實在抱歉得很,事情隔了這麼多年,我已經記不起那個地名來了,好像是……甚麼橋。」

「是青色橋?那個小鎮,叫古星鎮,是不是?」我問。

丁科長直跳了起來,道:「是啊,古星鎮,青色橋,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並沒有回答丁科長的問題,因為在我的心中,正生出了許多新的問題來。基度。馬天奴,原來也是那個小鎮的人!

對於那個叫做「古星」的小鎮,我可以說一無所知,我到過的地方雖多,但也未曾到過墨西哥和瓜地馬拉的邊界,但是如今,我至少知道,這個古星鎮有一座青色橋,在那橋的附近,有一座教堂,這個教堂,是由一位叫作尊埃牧師在主持著的。

而米倫太太和這個古星鎮,一定有著十分重大的關係,因為她生前,也是住在古星鎮來的基度的家中,而她死後,又有一封信是寄給古星鎮的尊埃牧師的。

那樣看來,好像我對米倫太太身份的追查,已然有了一定的眉目,但實際上卻一點也不,我只是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之中而已,因為我無法獲得米倫太太的資料,她是如何來到這裡的,如何死亡的?我甚麼也不知道!我伸手摸了摸袋中的那封信。

在那一剎間,我的心中,忽然起了一陣奇異之感。

我忽然想到,基度是如此的粗鹵,而基度的妻子,又那樣可怕,而孤獨的米倫太太,寄居在他們的家中,是不是米倫太太的死亡,是遭到了他們的謀害呢?

一想到了這一點,我又自然而然,想到了基度和他的妻子許多可疑的地方來。例如我一提及米倫太太,基度便神經質地發起怒來,這不是太可疑了么?

而也由於我想到了這一點,我的心中,對整件事,也已漸漸地形成了一個概念,我假設:基度用完了那筆遺產,而他又覬覦米倫太太的美色,米倫太太還可能很有錢,那麼,基度夫婦謀害米倫太太的可能性更高了。

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竟在無意之中,發現了一件謀殺案?

我又將一切細想了一遍,越想越覺得我的推論,十分有理。基度可能知道米倫太太的入境,未經過登記,那也就是說,米倫太太在紀錄上,是並不存在的,他謀殺了米倫太太,甚至不必負法律上的責任!

我站了起來,雙眉深鎖,丁科長望著我,道:「你還要甚麼幫助?」

我搖了搖頭,心中暗忖我不需要你的幫助了,我所需要的,是警方謀殺調查科人員的幫助了,我向丁科長告別後,走出了那幢宏大的辦公大樓。

我應該怎麼辦呢?是向警方投訴么?

我隨即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如果我向警方投訴的話,警方至多只能派一個警官去了解一下,甚至不能逮捕基度,因為在法律上而言,根本沒有米倫太太這個人!而既然「沒有」米倫太太這個人,那麼,謀殺米倫太太的罪名,自然也是絕對不成立的了。

這件事,不能由警方來辦,還是由我自己,慢慢來調查的好。我應該從哪裡著手呢?是直截去問基度,關於米倫太太的死因?還是去找姬娜,在側面了解,還是……

我突然想到,姬娜曾說她的父親是深愛著米倫太太的,一個人在殺了他心愛的人之後,他的潛意識之中,一定十分痛苦和深自後悔的,這可能是基度變成酒鬼的原因。而那樣的人,神經一定是非常脆弱,要那樣的人口吐真言,那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我已然有了行動方針,所以,我回到家中,先洗了一個澡,然後將所有的事情,歸納了一下,看看自己的結論,是不是有甚麼錯誤的地方。

然後,我將自己化裝成為一個潦倒的海員,因為我料到,基度一定不會在高尚的酒吧去買醉,他去的一定是下等的酒吧,而潦倒的海員,正是下等酒吧最好的顧客。然後,我又臨時抱佛腳,學了一首西班牙情歌,那首歌,是關於一個金髮女郎的。

一切準備妥當,我來到基度住所的那條街,倚著電燈柱站著。那時,天已黑了,我耐心等著。我並沒有白等,在晚上九時半左右,基度走了出來。

他看來已經有了醉意,他搖搖幌幌地向前走著,我跟在他的後面,走過了好幾條街,來到了下等酒吧彙集的所在,臉上搽得五顏六色的吧女,在向每一個人拋著媚眼,我看到基度推開了一扇十分破爛的門,走進了一間整條街上最破爛的酒吧。我也立時跟了進去。

基度顯然是這裡的常客了,他直走到一個角落處,坐了下來,「叭叭」地拍著桌子,立時有侍者將一瓶劣等威士忌,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倒進杯中,一口氣喝了兩杯,才抹著嘴角,透了一口氣。

我坐在他旁邊的一張桌子上,這家酒吧的人不多,一隻殘舊的唱機,正在播送著不知所云的音樂,我在基度喝了兩杯之後,才高叫了一聲。

我是用墨西哥語來高叫的,是以引得基度立時向我望了過來。

我連看也不去看他,大叫道:「酒!酒!」接著我便唱了起來。

我唱的,就是那首和一個金髮女郎有關的情歌。

當然,我的歌喉,是不堪一聽的,但是我卻看到,基度在聚精會神地聽著我唱,而且,他臉上的神情,也十分激動,當我唱到了一半之際,他和著我唱。

然後,在唱完之後,他高聲道:「為金髮女人乾杯!」

他口中叫的是「乾杯」,可是他的實際行動,卻完全不是「乾杯」,而是「干瓶」,因為他用瓶口對準了喉嚨,將瓶中的酒,向口中疾倒了下去。

我的心中暗喜,他喝得醉些,也更容易在我的盤問之下,口吐真言,我假裝陪著他喝酒,但是實際上,我卻一口酒也不曾喝下肚去,只是裝裝樣子。等到他喝到第二瓶酒的時候,他已將我當作最好的朋友了,他不斷用手拍著我的肩頭,說些含糊不清的話。

我看看時機已到,便嘆了一口氣,道:「基度,你遇見過一個美麗的金髮女人嗎?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基度陡地呆了一呆,他定定地望著我,面上的肌肉,正簌簌地跳動著,好一會,才從他的口中迸出了幾個字來,道:「她,你說的是她?」

我反問道:「你說是誰?」

基度苦笑了起來,道:「朋友,那是一個秘密,我從來也未曾對人說過,朋友,我一點也不愛我的妻子,愛的是一個金頭髮的女子,正如你所說,她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子!」

我也大力地拍著他的肩頭,道:「那是你的運氣!」

使我料不到的是,基度在又大口地喝了一口酒之後,突然哭了起來,像他那樣高大的一個男人,忽然涕泗交流,那實在是令人感到很滑稽的事情。

可是當時我卻一點也不覺得滑稽,那是因為他確然哭得十分哀切之故。在那片刻間,我倒反而不知怎樣才好,我只是問道:「你怎麼了?為甚麼哭?」

「她死了。」基度落著淚:「她死了!」

我十分技巧地問道:「是你令她死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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