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美女芭珠

我和葉家祺換了一個位子,由我來開車,我又問道:「那麼,猛哥和他的父親,找到你之後,又和你講了些甚麼?」

「他們和我的交涉,我想你已全都聽到,他們要我跟他回去,並且一再說,如果我結婚的話,一定性命難保,他們也不想我死,可是那是芭珠下的蠱,他們也沒有法子解。」

我道:「這樣說來,事情越來越奇了,我根本不信有這種事,我也很高興你不信,家祺!」

葉家祺欣然:「我們畢竟是好朋友!」我早已說過,我那時,很年輕很年輕,葉家祺也一樣。在我們年輕的想法中,有一個十分幼稚的概念,那便是認為人類的科學,已可以解釋一切現象!

如果有甚麼事,是科學所不能解釋的,那他們就認為這件事是不科學的,是違反科學的,是不能存在的,是虛假的。

直到以後,經歷了許多事之後,我才知道,有甚麼事是科學所不能解釋的時候,那些是因為人類的知識,實在還是太貧乏了,科學還是太落後了的緣故。

只是可惜得很,當我知道了這一點之後,已然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久到了我連後悔的感覺,也遲鈍了。

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們到了上海。

我將車直駛進虹橋療養院,替葉家祺找了一個頭等病房,當天中午,名醫畢集,對葉家祺進行會診。會診一直到傍晚時分才結束。

在會診結束之後,一個德國名醫拍著我的肩頭,笑道:「你的朋友極其健康,在今天替他檢查的所有醫生全都死去之後,他一定還活著!」

聽了這樣的話,我自然很高興,可是我的心中,卻仍然有著疑問。

我道:「可是,大夫,我曾親眼看到他發狂的,他本來是一個十分文弱的人,但是在發狂的時候,氣力卻大得異乎尋常,而且,他自己對自己的行為,也到了絕不能負責的地步。」

那專家攤了攤手:「不可能的──照我們檢查的結果來說,那是不可能的。」

我苦笑了一下:「大夫,那麼總不成是我和你在開玩笑吧?」

專家又沉吟了一會,才道:「那麼,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在發瘋之前,曾受催眠,催眠者利用他心中對某一事情的恐懼,而造成他暫時的神經活動不受大腦中樞控制,這是唯一的可能了。」

專家的話,令得我的心中,陡地一亮!

在葉家祺的敘述中,我聽出他對於猛哥的話,雖說不信,但恐懼卻是難免,一定是他心中先有了恐懼,而且猛哥和他的父親,又做了一些甚麼手腳,是以葉家祺才會間歇地神經失常。

這使我十分憤怒,我認為這些苗人,實在是太可惡了,我走進了病房,將會診的結果,和那位德國專家的見解,講給葉家祺聽。

最後,我道:「家祺,我們快趕回蘇州去,將那兩個傢伙,好好地教訓一頓。」

葉家祺在聽了我的話之後,精神也十分之輕鬆,他興奮地道:「這位德國精神病專家說得對,我雖然不信猛哥的話,可是他的話,卻使我心中時時感到害怕!」

我道:「這就是了,這兩個苗人,我要他們坐幾年牢,再回雲南去!」

我們有說有笑地,在當天就離開了療養院,當天晚上,回到了蘇州,直衝到那家小旅店之中。

可是,到了旅店中一問,今天一早,猛哥和他的父親,已經走了,是夥計送他們上火車南下的。

我一算,他們走了一天,如果我們用飛機追下去的話,那是可以追到他們的,而以葉家的財勢而論,要包一架小飛機,那是輕而易舉之事。

我立時提出了我的意見,可是葉家祺卻猶豫了一下:「這未免小題大做了吧?」

我忙道:「不,只有捉到了他們兩人之後,你心頭的陰影才會去凈!」

葉家祺笑道:「自從聽了那德國醫生的分析之後,我早已沒有甚麼心頭的陰影了,你看,我和以前有甚麼不同?何必再為那兩個苗人大費手腳?」

我雙手按住了他的肩,仔細地看了他好一會,感到他實在已沒有事了,是以我們一齊大笑了起來。

等到我們一起走進葉家大宅,我和葉家祺一起見到葉老太太時,葉老太太也感到葉家祺和時時發病時不同,她一面向我千恩萬謝,一面又派人去燒香還願。

而接下來的幾日中,我雖然是客人,但是由於我和葉家祺非同尋常的關係,有許多事,下人都走來問我,求我決定,我也儼然以主人的身份,忙著一切。

這場婚禮的鋪排、繁華,實在難以形容,而各種各樣的瑣事之多,也忙得人昏頭轉向,葉家祺一直和常人無異。

葉家的空房子住滿了親戚朋友,我和葉家祺一直住在一間房中。

到了婚禮進行的前一晚,我們直到午夜才睡。

睡了下來之後,我已很疲倦,幾乎立時就要睡著了,可是葉家祺卻突然道:「如果芭珠真下了蠱,那麼,後天早上,我就要死了!」

我陡地一呆,睡意去了一半,我不以為然地道:「家祺,還說這些幹甚麼?」

葉家祺以手做枕地躺著,也聽出我的聲音十分緊張,他不禁哈哈笑了起來:「看你,像是比我還緊張,現在我心頭早已沒有絲毫恐懼了!」

我也不禁為我的緊張而感到好笑:「快睡吧,明天人家鬧新房不知要鬧到甚麼時候,你還不養足精神來對付么?」

葉家祺笑了起來,他笑得十分輕鬆,也十分快樂,這是一個新郎應有的心情,尤其他的新娘,是他自己一直十分喜歡的,想起以後,新婚燕爾的旖旎風光,他自然覺得輕鬆快樂了。

他躺了下去,不久便睡著了。

第二天,更是忙得可以,各種各樣的人,潮水一樣地涌了進來。

葉家的大宅,已經夠大了,大到我和葉家祺這兩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在夜晚也不敢亂走,但這時,只見到處是人。

大廳上,通道上,花園的亭子上,所有的地方,可以擺筵的,全都大擺筵席,重要的人物,自然全被安排在大廳之上,有人來就鬧席,穿著整齊號衣的傭人,穿梭也似地在賓客中來往著。

下午吉時,新娘的汽車一到,更是到了婚禮的最高潮,我陪著新郎走了出來,陪著新娘下車的美人兒,一共有三個人之多,她們是新娘的甚麼人,我也弄不清楚,只覺得她們全都明艷照人。

婚禮半新不舊,叩頭一律取消,代之以鞠躬,但是一個下午下來,只是鞠躬,也夠新郎和新娘受的了。

到了晚上,燈火通明,人聲喧嘩,吹打之聲,不絕於耳,我幾乎頭都要漲裂了,終於抽了個空,一直來到後花園,大仙祠附近的一株古樹之旁,倚著樹坐了下來。

全宅都是人,只有大仙祠旁邊,十分冷清,我也可以鬆一口氣。

那地方不但十分靜,而且還很黑暗,所謂大仙祠,就是祭狐仙的,那也只不過是小小的一間,可以容兩三個人進去叩頭而已,祠門鎖著,看來十分神秘。

我坐了下來不久,正想趁機打一個瞌睡,因為我知道天色一黑,當那些客人酒足飯飽之後,就會向新娘、新郎「進攻」,而我是早已講好,要儘力「保駕」的。

我閉上了眼,在蒙蒙矓矓,正要睡去之際,忽然聽得有腳步聲傳了過來,我立過時睜大了眼睛,只見黑暗中,有一個女子,慢慢向前走來。

我吃了一驚,可笑的是,我的第一個反應,竟認為那是狐仙顯聖來了,因為狐仙多是幻成女子顯聖的。

但是,等到那女子來到了我面前之際,我自己也覺得好笑,那是葉家敏,而她顯然也不知道我在這裡,只是自顧自地向前走來。

我心想,如果這時,我一出聲,那定然會將葉家敏嚇上一大跳的,是以我沒有出聲。

我貼著樹榦而坐,而且,樹下枝葉掩遮,連星月微光也遮去,更是黑暗,葉家敏就在我的身前經過,也沒有看到我。

我一見她時不出聲,是怕她吃驚,但是等到她在我的身前走了過去之後,我卻生出了極大的好奇心。

我心想:她家正逢著那麼大的喜事,她不去湊熱鬧,卻偷偷地走來這裡做甚麼?

我又想到,我第一天才到的時候,葉家敏曾約我到西園去和她見面,結果她被四阿姨追了回去,我並沒有見著她。而事後,我好幾次向她詢問,她約我到西園去是為了甚麼,但是她卻支吾其詞,並沒有回答我。

少女的心思,本就是最善變的,是以我也沒有放在心上。但這時,我卻覺得她的態度十分可疑。

我隨著她的去向,看她究竟來做甚麼。

只見她來到了大仙祠的外面,便停了下來,也不推門進去,卻撲在門上,哭了起來。

這更令我吃驚了,今天是她哥哥的結婚日子,她何以躲到那麼冷僻的角落,哭了起來?

她一直哭著,足足哭了十分鐘,我的睡意,已全給她哭走了,才聽得她漸漸止住了哭聲,卻抽噎著自言自語道:「為甚麼要這樣?為甚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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