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漫長航程

我相信,世界上人雖多,但是嘗過像我如今這樣滋味的人,卻也一定寥寥可數。

我抱著膝,坐了下來,將工具和食物放在前面,箱子之中居然還有空隙可以讓我伸伸手,反正時間還早,我不妨休息一下。

我居然睡著了,等到我醒來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陣隆隆的聲音,我從板縫中望出去,看到一架起重機,正在吊著大木箱:和我藏身相同的木箱,有數百個之多,全被起重機吊到一輛大卡車,而大卡車在裝載了大木箱之後,便向外駛了出去。

快到船上去了,我心中想,到了船上之後,我就可以設法出來走動走動了,我相信只要船啟了航,那就算我被發現,也不要緊了。

我十分樂觀,約莫等了小時左右,我藏身的木箱,也被吊了起來,在半空之中,搖搖晃晃,然後,被放上了大卡車,大卡車向前駛去,不一會來到了碼頭。

我藏身的箱子,又被起重機吊了起來,這一次吊得更高,當我在半空中的時候,我從木縫中看下去,看到碼頭上,警察林立,戒備得十分森嚴,我的心中不禁暗自慶幸。直到如今為止,事情十分順利。

我被放進了船艙之中,等到幾個人將木箱放好之後,我便覺得有點不對頭了。

果然,幾乎是立即地,「砰」地一聲響,我的上面又多了一隻箱子。我幾乎要大叫了起來,他媽的,十九層難道竟未曾安排好,將我藏身的箱子放在最外面么?

我當然是不敢叫出聲來的,我只好焦急地希望我的上面雖然有木箱,但是左近卻不要有才好。

可是,半小時之後,我絕望了。

我的上下左右,四面全是木箱,我藏身的木箱,是在數百隻大木箱之中!那也就是說,在漫長的旅途中,我將沒有機會走出木箱去!

這怎麼成?這怎麼可以?我心中急促地在想著:我是不是應該高聲叫嚷呢?

如果我叫嚷,我當然可以脫身,但是也必然會落到了警方的手中!

而如果我不叫嚷,我能夠在這個木箱中經過二十天的海上航行么?這實在是難以想像的!

我終於叫嚷了起來,因為我想到我會被活埋也似地過上一個月,這實在太可怕了,我寧願被人發覺,落到了警方的手中再說。

我大聲地叫著,可是,在五分鐘之後,我立即發覺,我這時來叫喊,已經太遲了!

在我的四周圍,已經堆上了不少大木箱,這些大木箱,一定已阻住了我的聲音,而且,即使我的聲音還能傳出去,那也一定十分微弱,起重機的喧鬧聲一定將我的叫聲遮蓋了過去,而沒有人聽到。

我只聽得「砰砰」的大木箱疊在大木箱之上的聲音,在不斷地持續著,可知在我的上面和四周,仍然在不斷地被疊上大木箱。

我由大叫而變成狂叫,我取出了工具,那是一柄專用撬釘子的工具,我輕而易舉地便撬開了木箱,可是我卻走不出去。

因為在我的面前,是另一隻木箱。

我用力去推那木箱,我希望可以將木箱推倒,那麼我就可以引起人家的在意,和脫出這重重的包圍。

然而,我用盡了力,卻依然不能使大木箱移動分毫!我著亮了電筒,我必須小心地使用電筒,因為這是我唯一的照明工具了。

我向前面的木箱照了一照之後,又撬開了那隻木箱,將木箱中一包一包的東西拉出來,我在感覺上知道那是棉織品。

我被數以百萬件計,裝成了箱子的棉織品,包圍在中間。

我費了許多功夫,才將前面大木箱中的棉織品,塞進了我原來藏身的木箱之中,由於我可以活動的空間十分之小,所以等到我終於搬清了前面箱子中的貨物,而我人也到了前面的箱子中的時候,可以說是已經筋疲力盡了。

但這時候,我的心情卻比較輕鬆。

因為我發現,使用同樣的方法,我可以緩慢地前進,開出一條「隧道」來。

開「隧道」的辦法,便是撬開我面前的箱子,將前面的箱子中的貨物搬出來,而我人就可以向前進一步了,這就像是一種小方格的迷蹤遊戲一樣,我必須化費很多功夫,才能前進一格。

但就算我的面前有十層這樣的大木箱,我只有經過十次的努力,就可以脫身了!

剛才那一次,化了我大約兩小時,也就是說,我如果不斷地工作,二十小時就可以脫身了,而且,事實上,大木箱也不可能有十層之多!

我一想到這裡,精神大振,立時又跳了起來,開始「挖掘」我的「隧道」。

世界上有許多隧道,但是在堆積如山的棉織品中「開挖」而成的「隧道」,只怕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行。我連續地前進了三隻木箱,才休息了片刻,吃了些乾糧,又繼續工作。

當我弄穿了第六隻木箱的時候,我不禁歡呼了一聲,因為外面已沒有木箱了!但是,當我用電筒向前去照明之際,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的確,我的「隧道」已然成功,我應該是可以脫身的了──如果不是在棉織品之旁,又堆有其它貨品的話。可是如今,當我在撬下了木板之後,我卻看到外面另外有貨物堆著。

而且,那是我無法對付的,它們是一大盤的鐵絲!我有甚麼辦法來對付鐵絲呢?除非我有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

然而,我當然沒有這樣的寶劍。

我也不會愚蠢到想去推動那些鐵絲,因為每一盤鐵絲可能有一噸重,而我可以看到,至少有數百盤鐵絲在我的前面。

我頹然地坐了下來,這連續不斷的十幾小時的操作,令得我的骨頭,根根都像是散了開來一樣,而尤其當你在經過了如此的艱辛,竟發覺自己的努力,一點用處也沒有之際,那就會更加疲倦。

我像死人一樣地倒在木箱中之中,不知過了多久。

由於我不動,我倒覺出,船身像在動,而且,也沒有規則的機器聲傳了過來,我知道,船已經啟航了,而我則被困在貨艙之中。

我一動也不想動,像死人一樣地坐著,在極度的疲乏之中,我慢慢地睡了過去。

等我睡醒的時候,我看了看手錶,等到我肯定手錶未曾停止之時,我才知道,自己已睡了十小時之多!

我只覺得渾身酸痛,我只想直一直身子,在那一剎間,我忘記自己是在箱子之中了,我的身子挺了起來。

可是,我的身子只向上一挺間,頭頂便已「砰」地一聲,撞在箱子上了。

這一撞,使我痛得大叫了起來,但是也使我的頭腦,反而清醒了一陣,同時,陡地一亮:我並不絕望!

我的「隧道」來到這裡,被鐵絲所阻,我無法在鐵絲之中挖洞出去,但是,「隧道」不一定是要直向前的,我可以使「隧道」轉而向上!

通常,貨物裝在船的貨艙之中,是不會一直碰到船艙的頂部的,總有空隙,那麼,只要我能弄破最上的一隻木箱,我就有機會爬出去,爬過鐵絲或其它的貨物而脫身了。

我又開始工作了,而且,我發覺我這次工作,要比上次容易得多,因為我一弄破箱子,箱子中的棉織品,便會自動向下落來,使我省卻了不少搬運的氣力。

我在又弄穿了六隻箱子之後,終於,我爬上了一大堆木箱的頂。頂上的空位,比我想像的還要多,我可以站直身子。

我著亮了電筒,在鐵絲上走了過去,鐵絲過去,是一麻包一麻包的貨物,我是被「埋」在貨艙的角落的,我當然已經想到,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遭遇,絕不是因為十九層的疏忽之故。那一定是十九層故意安排的。他並不是想害死我,但卻要使我吃點苦頭。

我不是一個有仇不報的人,當我走過麻包,沿著麻包爬下來之際,我心中已然決定,只要有機會,我一定要報復,一定要使十九層試試他被埋在地下的滋味!

我攀下了麻包之後,便站在貨艙中僅有的一些空隙之中了,我很快地便發現了這一道鐵梯,鐵梯是向上通去的。大貨輪在航行中,貨艙當然是加上了鎖的,但是也會有人來定期檢查。

我本來是想等有人來貨艙檢查時再作打算的,但是我立即改變了主意。

因為我不知道究竟要等多久才會有人下來;而如今,我已經十分迫切地希望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了。

我攀上了鐵梯,到了艙蓋之下,在我用力向上頂的動作之下,艙蓋出現了一道縫,我用一片十分鋒利的薄鋸片,從縫中伸了進去,鋸動著。這薄鋸片,是我隨身攜帶的許多小工具之一。

幸而這艘貨船是十分殘舊的老式的,所以我才能鋸斷了鎖,從艙中脫身。

當我推開了艙蓋,呼吸到了一口新鮮空氣之際,我身心所感受到的愉快,實在是難以形容的。外面十分黑,正是午夜時分。

我頂開了艙蓋,翻身上了甲板。

我一躍上了甲板之後,又深深地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然後我向前走出了十來步,在一艘吊在船舷之旁的救生艇中,坐了下來。

那地方十分隱秘,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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