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六個怪物的產生

那絕不是我剛才所說的「手槍」,而是一種硬木製成的小弩。

在小弩的凹槽上,扣著一枚小箭,箭頭漆黑而生光,一望便知道上面塗了十分毒的毒藥。

弩的弦被拉得十分緊,那是極具彈力的生牛筋,而扣住弩弦的,只不過是一個小木塞,只消手指一撥,木塞跌落,弩弦便彈直,小箭也曾向前射去。

而從這兩個人所生的角度來看,小節如果射出,將毫無疑問地刺入我的體內!

而那兩隻小木塞,只不過是塞在一個十分淺的凹槽中的,木塞因為弩弦的緊扣而歪斜,大有可能,因極輕微的震蕩而脫落,甚至可能無緣無故,忽然脫落,而我也就糟糕了。

我立即轉過身去,只覺得頭皮發麻,毛髮直豎!

在我的身後,傳來了那兩個人的怪笑聲,我一聲也不敢出,只是心中保佑著,那兩人不要一面笑,一面身子發震而將弩弦的木塞震松!

那兩人足足笑了有兩分鐘之久,才停了下來。在我的身後,傳來了開門的聲音。接著,我又聽到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那人所說的是十分純正的英語,道:「衛先生,你那麼早就醒了,非常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我並不出聲,心想那人說「那麼早」,可知我上了飛機還沒有多久。

那人又道:「我們請你到我們的國家去,並沒有惡意,請你不要太緊張。」

我心中大怒,但是卻又沒有法子發作,因此反倒笑了起來,道:「沒有惡意,難道有善意么?」

從身後那人的聲音聽來,他似乎略感抱歉,只聽得他道:「我們沒有別的法子,我們的上級希望見一見你,請恕我們無能,只能用這個法子請你去了。」

我冷笑道:「現在還沒有到,你別說得太肯定了,可能你用這個法子,仍然請不到我!」

我身後的那人好久不出聲,才道:「衛先生,我認為如果你要反對我們邀請的話,在飛機上莽動,似乎並不是最好的選擇。」

那人的說話,十分有理,使我禁不住回過頭去,看一看他是甚麼樣人。

那是一個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看他的樣子,十足是一個殷實的商人,我只向他望了一眼,便立即又轉過頭來,道:「在根本無可選擇的情形之下,我還說得上甚麼好的選擇和壞的選擇么?」

那人道:「衛先生,我以我個人的一切向你保證,你如果到了我們的國家之中,那是絕對不會受到甚麼傷害的。」

我毫不客氣地反問道:「我的自由呢?」

那人尷尬地笑了起來,難以回答。也就在這時,只聽得「砰」地一聲響,從機艙通向駕駛室的門,被打了開來,只聽得兩個人的驚呼聲,他們叫的是:「天啊,這是甚麼?」

隨著駕駛室的門被打開,一個人已經面青唇白地沖了出來,看那人的樣子,像是駕駛員,但是駕駛位上還有一個人坐著,那麼衝出來的那個,大約是副駕駛員了。

那駕駛員幾乎站不穩,扶住了椅子在發抖。

我身後那人厲聲問道:「甚麼事?」

那人指著窗外,道:「看!看!」

這時候,飛機也開始搖擺起來,在駕駛飛機的那人發出了一陣近乎尖叫的聲音。

而我則聽到了在飛機的馬達聲之外,還有另外一種十分奇特的聲音傳到了耳中,霎時之間,我以為是飛機的機件發生故障了!

在我身後的那人又厲聲問道:「甚麼事?你將要受到嚴厲的處分,你──」

他這一句話未曾講完,便再也講不下去了。

而這時,我也看到了。

我看到了一大群蜜蜂,大約有千餘只之多,突然自一團白雲之中冒了出來。

乘坐飛機而看到有飛禽從白雲中冒出來,那已經可以算是奇蹟了,而如今,我們看到的,從白雲中冒出來的,竟是蜜蜂!

而且,那還不是普通的蜜蜂,而是每一隻都極大的巨蜂。

這一大群巨型蜜蜂,擠著、推著、振動著它們的雙翅,發出了蓋過飛機馬達聲的喧鬧聲,它們的複眼閃耀著充滿了妖氣的光芒,他們黃黑相間的身子,金光閃閃的硬毛,形成了如此可怖的形象,使得人不寒而慄,也令得人呆若木雞。

我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那種變態的巨型蜂,但上一次我所看到的只是一隻,而不是像如今這樣的大群。

如今,這一大群巨型蜂迅即穿出了雲層──它們本身也形成了一大團云:一大團金色、黃色、黑色、以及莫名其妙的,難以形容的色彩所組成的妖雲。

他們離我們的飛機極近,而飛機的馬達聲似乎震怒了它們。

那時,我唯一的感覺便是,飛機開始搖擺和向下落去,當然那是駕駛員被眼前的現象嚇呆了,再也顧不得去駕駛飛機的緣故。

而那時,當然也是我對付敵人的最佳時機,我敢斷言,我就算轉過身去打那兩個人的耳光,他們也會因為驚呆過度而不覺得的,當然他們更不會向我放射他們手中的毒弩了。

但是,不幸的卻是,我在這時,也呆住了!

蜂群本來是一直向上飛去的,但這時候,卻有一小部份離開了蜂群,轉向我們的飛機飛來。巨大的蜂身,撞在機身上、機艙上和機翼上,所發出的聲音,震撼著我們每一個人的神經。

向飛機撞來的蜂群越來越多,死在飛機的螺旋槳下的巨蜂,更是不計其數,很快地,我們根本無法看到外面的一切了,在機窗之外,全是一對一對,妖形怪狀的大複眼。

這些複眼,像是有著一種穿過玻璃、吞噬我們靈魂的力量,令得我們不覺得飛機正在迅速地向下掉去。

我是唯一未發出可怕的呻吟聲和最早恢複鎮定的一個人,我鎮定過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向駕駛室望去。

我看到駕駛員的雙手仍然握著駕駛桿,但是他整個面部的肌膚,卻在簌簌地抖動。

從飛機天旋地轉的那種情形來看,我已知道所余的機會無多了,我連忙向前衝去,僥倖的是我沖向駕駛室的那幾步中,雖然我的頭撞到了硬物幾次,但是,卻未曾昏了過去。

如果我竟昏了過去的話,我一定和這批人同歸於盡了。我衝進了駕駛室,將駕駛員一把拉起,他發出了一下呻吟聲,便倒地不起。

我奪過了操縱桿,先設法使飛機上升,然後,我關了油門,任由飛機滑翔。

飛機的馬達聲停止了之後,包圍在飛機附近,攻擊著飛機的蜂群,又「嗡嗡」地離了開去。它們幾乎筆直地向上飛去的。一大團黃金色的雲在向上升去,轉眼之間,便沒入更高的雲層之中不見了。

而這時候,飛機是在海面上,離海面極近,我想要挽救都來不及了,我所做到的,只是竭力使機身保持平衡,使飛機滑向水面,而不是機頭撞向海水之中,我做到了這一點。

當機身和海水相觸,發出巨大的聲響,而機翼立即如同刀切一般地斷了下來之後,我衝到了機艙中,抱定了仍然昏迷不醒的陳天遠教授,叫道:「快逃逃!逃命!」

那個看來像是中年商人的人,是繼我之後第二個恢複神智的人,他拋給了我一隻沙發墊,自己也抓了一個,打開了艙門。

機艙門一開,大量的海水,便涌了進來。

那人顯然和我一樣,極富於應付各種反常局面的經驗,我們都緊握住近門的事物,不使自己被湧進機艙來的海水衝進機艙去。

如果我們彼海水衝進機艙,那我們再爬出來的機會,幾乎等於零了。

當機艙中充滿了海水,開始下沉之際,我們一齊冒出了海水,我看到那人一拉沙發墊上的一個掣,「拍」地一聲響,沙發墊爆了開來,成為一隻充氣的橡皮艇,艇上還有一塑膠袋物事,看來像是食物,我也連忙如法炮製,那沙發墊是特製的逃生工具。

我先將陳天遠教授放上了橡皮艇,我和那人,不約而同地將兩隻橡皮艇推到一齊,栓了起來,我們才上了橡皮艇。

那時候,飛機的一半,已經浸入了水中了。

飛機完全沉沒時所捲起的漩渦,幾乎將橡皮艇掀翻。那兩個神槍手和正副機師,都隨著飛機,沉屍海底了。

海水迅速地恢複了平靜,我和那中年人,都一聲不出地望著剛才吞噬了一隻飛機的海面,我相信我和對方的腦中,都同樣地混亂。

好一會,我們才一起抬起頭來,望了對方一眼。

那中年人首先向我伸出手來,道:「錫格林。」

那當然是他的名字,我望著他,並不伸出我的手來。他尷尬地笑了一笑,道:「當然,我站在你的位置,我也不願意伸出手來的,因為你仍是我的俘虜,而我只不過感謝你救了我而已。但是,我認為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們還是非握手不可的。」

他所說的「非握手不可」的原因,當然是因為我們還要在海上度過一段飄流的時間,如果相互敵視,是十分不利的。

我仍然望著他,過了半分鐘之久,我心中終於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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