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回 往事如繪

剎那間眾人全怔在當地,只有「八面玲瓏」胡之輝狂笑不絕。

「華山銀鶴」面色漸漸寒冷,「繆文」目中又自露出了奇異的光芒,亂髮頭陀突地大喝一聲,閃電般伸出了鋼鉤般的鐵掌,攫住了胡之輝的衣襟,胡之輝笑聲戛然而頓,身軀卻已被亂髮頭陀硬生生自地上抓了起來,就彷彿是屠戶案頭鋼鉤上掛著的豬蹄似的。

胡之輝雖然「八面玲瓏」,但此刻卻已驚慌起來,尤其是亂髮頭陀目光中的那種兇猛鷙狠之氣,更使他連掙扎都不敢掙扎。

亂髮頭陀手臂筆直,毫無半點彎曲,竟將如此臃腫笨重的人輕而易舉地凌空揚起。

這種驚人的神力,使得「華山銀鶴」面上也露出了驚奇注意之色,是以大家又怔了一怔之後,胡之輝方自顫聲道:「大師……在下……什麼事得罪了你?」

亂髮頭陀目露凶光,不言不動,竟似對胡之輝真的十分懷恨。

胡之輝心膽更寒,目光乞憐地望向「繆文」,顫聲又道:「繆兄弟……繆兄……請求貴友將我放下來……大家都是朋友,什麼事都好說嘛。」

「繆文」微微一笑,道:「胡兄,你既開了別人的玩笑,別人開開你的玩笑又有何妨?」

亂髮頭陀冷哼一聲,他直到此刻方自發出聲音,是以這一聲便越發顯得森冷可怖。「八面玲瓏」胡之輝面色如土,還要勉強擠出一份笑容,神色自然顯得更加可憐可笑,賠著笑顫聲道:「大師,在下究竟什麼事得罪了你老人家,你老人家只管說話……」

亂髮頭陀厲叱一聲,手掌一推,將胡之輝摔倒地上,狠狠望了他一眼,竟突地轉身走了出去。要知他與胡之輝本無仇恨,有的只是由失望化成的憤怒,因為他本認定了這蒙面客便是他想像中的人。

胡之輝大大鬆了口氣,但卻弄得更莫名其妙。

「繆文」又自微笑一下,道:「大師慢走。」

亂髮頭陀遲疑一下,終於停下腳步,卻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臉上換了一種凄涼失望的神色,仰天嘆道:「人海茫茫……人海茫茫……」

繆文微笑道:「你難道認為這位胡兄真的便是方才那位蒙面之人么?」

亂髮頭陀雙目一張,霍然轉過身來,「八面玲瓏」胡之輝已掙扎著爬起,賠笑說道:「我如此做法,僅是為了我們毛大哥要想知道這位繆兄弟的底細,是以才派我喬裝成如此模樣,來試探一下。」

他語聲微頓,又向「繆文」笑道:「但毛大哥此舉,對繆兄也沒有絲毫惡意,只不過是為了……為了……」放聲一笑,接道:「為了毛大哥的掌上明珠而已。」

「繆文」仍然面帶微笑,亂髮頭陀卻在瞬也不瞬地注視著胡之輝的眼睛,「華山銀鶴」徐徐將掌中長劍插回劍鞘。

他此刻心裡雖然也有些驚異和奇怪,但神色間卻仍是極為瀟洒安詳,徐步走到「繆文」身側,微微一笑,朗聲道:「貧道不知此事其中還有這些曲折,原來兄台竟是毛施主心目中的乘龍快婿,若早知如此,貧道也不必匆匆趕來了。」

「繆文」心中對他本已十分感激,在這剎那間,他突又對這年輕而沉穩的道人生出親近之心,深深一揖,沉聲道:「在下與道長萍水相逢,道長卻對在下如此關心,在下心中的感激……唉!實非言語所能形容,只望日後還有機會與道長重聚。」

他忽然收起面上笑容,言語又說得十分誠懇、沉重,「華山銀鶴」顯然也甚感動,介面道:「貧道自念而後,只怕要常在江湖間走動,若得閣下這般人物為友,也是人生一大樂事。」

他兩人頓起惺惺相惜之心,在這片刻間便似已結為好友,是以此時此刻,兩人居然還有心情寒暄起來。

那邊亂髮頭陀目光仍未移動,直將胡之輝看得不敢抬起頭來。

亂髮頭陀目光雖未移動,但此刻在他腦海中,正有兩雙眼睛不住在交替,旋轉……

其中一雙眼睛,對他是那麼熟悉,卻又隔得那麼遙遠,這雙眼睛裡,包含著慈祥而親切的光芒,但忽然又會變得十分兇惡嚴厲,他很小便望著這雙眼睛,他所有的一切都要憑著這雙眼睛的變化而變化,直到有一天……

另外一雙,便是方才露在那蒙面的絲巾後的眼睛。

這一雙眼睛,看來是那麼遙遠,卻又似那麼熟悉!

雖然經過許多改變,但其中似乎仍有一種令他懾服的力量存在……

而此刻他對面能夠望見的一雙眼睛,卻是極狡猾又懦弱的,這怎會是方才露在絲巾外的眼睛?

亂髮頭陀思念旋轉,心中翻起了無數傷感而醜惡的往事。

「八面玲瓏」胡之輝忍不住乾咳一聲,道:「大師如此神力,不知道是……」

只聽亂髮頭陀突地大喝一聲:「不對。」

一個箭步竄了過去,胡之輝大驚之下,身形一閃,但亂髮頭陀已如影附形地撲了上來。

胡之輝雖然武功不算太弱,但他見了這奇異的黑衣頭陀,氣已怯,膽已寒,根本不敢動手,身形再次一閃,卻又被亂髮頭陀劈手一把,抓住了衣襟,再次凌空提了起來。

「繆文」目光轉處,微微一笑,道:「大師可是此刻也已分出這位胡兄根本不是方才的蒙面奇人?」

亂髮頭陀鬚髮皆張,十分憤怒地點了點頭,道:「果然是掉了包了。」

他搖動震撼著胡之輝的身軀,厲聲又道:「洒家問你,方才那人是誰?此刻到哪裡去了?他為何不願見我?」

他語聲之中,既是憤怒,又是悲激,使得他面容目光看來更是可怖,胡之輝早已面無人色,張口結舌,訥訥道:「大師,你……只怕是誤會了。」

亂髮頭陀大喝一聲,道:「誤會什麼?你再不老實說出,洒家一手將你撕成兩半。」

他語氣中的力量教人聽了根本無法不相信他的話,而對付「八面玲瓏」胡之輝這種人,也只有這種強烈而尖銳的方法最為有效。

但是卻另有一種更強烈的力量,使得「八面玲瓏」在如此驚嚇之下,還不敢說出事實之真相,只是顫聲道:「大師你若不相信,我……」

亂髮頭陀手掌突地一緊,將胡之輝胸前的肥肉有如麵粉似的抓起,胡之輝咬住牙齦,僅僅輕呼一聲,但已流下滿頭大汗。

「繆文」含笑道:「大師其實不必如此追問,那位蒙面奇人此刻早巳走了,但他既與『靈蛇』毛臬有了往來,還怕他不到杭州城去么?」

亂髮頭陀恨聲道:「縱然如此,今日我也要叫此人把真話吐露出來!」

「華山銀鶴」劍眉微軒,方待說話,突聽一陣馬蹄聲遠遠奔來,剎那間便已到了帳篷前面,接著便響起一陣高高呼聲:「繆兄,你在裡面?」

呼聲未了,已有十數條手持刀劍的大漢急步奔入,當先一人短衫青巾,腳穿草鞋,一眼看去宛如莊稼村漢似的,但滿面俱是精明強悍之色,行動更是出奇靈活矯健,全身都似充滿了使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活力。

「八面玲瓏」胡之輝目光動處,面色一寬,大叫道:「來了來了,梁大哥來了。」

這短衫漢子卻連望也不望他一眼,急步走到「繆文」身側,沉聲道:「繆兄,你沒有事么?」

「華山銀鶴」心念一轉,心中暗奇。

「這繆姓的少年年紀輕輕,又不似江湖中人,卻又似乎有著極大的潛力,只要他一遇著困難,隨時都會有人為他出手。」

等到「繆文」與那短衫漢子寒暄了兩句,他又聽出這短衫的村漢居然竟是名滿天下的「九足神蛛」樑上人,心頭不覺又是一震。

亂髮頭陀也不禁轉過頭去,上下端詳了樑上人幾眼,但他卻看不出如此平凡的一個漢子,怎會有統率數千個市井英雄的魔力。

只見樑上人含笑道:「我路經此地,張七弟恰巧正在尋人為繆兄解圍,我便立時趕來,想不到卻是一場虛驚。」

他目光僅僅掃了「華山銀鶴」一眼,便立刻接道:「這位想來就是當今華山劍派中僅有的三位『銀衫劍客』的『銀鶴道長』了,道長急人之難,一如自己,梁某好生佩服!」

語音微頓,目光立刻轉向亂髮頭陀,接著含笑道:「大師神力驚人,豪邁絕倫,梁某更是敬服!」

目光立又轉向胡之輝,道:「胡兄為毛公辦事,可稱全心全力,但卻做錯了許多,在下實在遺憾得很,要教胡兄為此付出一些代價。」

他再轉向「繆文」,含笑道:「杭州城中,此刻熱鬧已極,我事先也未想到會有那麼多武林英雄趕到杭州城去,繆兄如要動身,此刻已可走了。」

他滔滔不絕,根本沒有給別人說話的時間,但是他自己也沒有說一句廢話,在這片刻之間,他已將每個人的身份俱都說出,又在輕描淡寫之間,決定了一個人的命運,言語神情之得體,卻又使別人絕對不會為了沒有話說的機會而惱怒。

「華山銀鶴」含笑謙謝兩句,心中卻不禁暗嘆,忖道:「九足神蛛果然名下無虛。」

亂髮頭陀亦自莫名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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