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催眠下的「記憶障礙」

回到刑警隊之後,羅飛召集專案組成員開了一個緊急會議,詳細布置了下一步的工作。

鑒於案情的變化,警方將把更多的力量投入到對網路線索的追查,重點就鎖定在「憤怒的犀牛」身上。警方的行動因此也被命名為「獵犀行動」。

另外一路人馬的任務是要查明那個扎破塗連生車胎的人到底是誰。因為「犀牛」列出的懲罰名單一共有六個人,其中趙麗麗、姚舒瀚、李小剛三人已經遇害,另外三人中林瑞麟和朱思俊已納入警方視線,唯有扎車胎的人物尚身份不明。警方必須搶在「犀牛」之前找到此人,以免可怕的殺戮再次發生。

會後小劉獨自留下向羅飛彙報了前期任務中的某個進展:「那個模擬娃娃的銷售商已經查到了,是一個月之前通過網購的形式售出的,收貨地址就是正宜巷現場。」

「收貨人的信息呢?」

「簽收單上的署名是『張偉』,全國戶籍網路中叫這個名字的人有好幾十萬,龍州本地的也超過一千了,逐一排查的話需要不少時間。」

羅飛揮揮手說:「不用查了,肯定是個假名。有沒有其他實名的信息?」

小劉搖搖頭:「簽收單上留了一個手機號碼,但沒有經過實名登記,現在已經停機。另外付款採用的是貨到付現金的方式,所以也查不到什麼。」

羅飛「嗯」了一聲,並未顯出太多的失望。因為他很清楚對手的實力,如果這麼簡單就能查到對方的底細,那真叫撞大運了。

這個話題結束之後,小劉又向羅飛請示道:「對蕭席楓的訊問什麼時候開始?」因為傳喚的時限只有二十四個小時,所以他覺得這個事情不容拖延。

羅飛的回答卻出乎他的意料:「不用問了,再問也問不出什麼。」

「啊?」小劉眨眨眼睛,「那什麼意思?放人嗎?」

「人當然不能放。」羅飛屈指成環,在桌面上重重一敲說,「現在情況還不明朗,萬事都得謹慎。先把他扣住,等這二十四個小時過去了,還得派得力的警員牢牢地盯住他。」

小劉明白羅飛的用意了。蕭席楓態度曖昧,敵友難分。他自稱和「犀牛」在現實中並無瓜葛,但焉知此言真偽?「犀牛」以催眠手法殺人,會不會就是受到蕭席楓的指點呢?在當前這種微妙的形勢下,先把蕭席楓扣住不失為一種既省心又安全的應對方式。

隨後羅飛又主動問小劉:「朱思俊在哪兒呢?」上午從蕭席楓處離開之後,羅飛第一時間吩咐小劉把朱思俊接到刑警隊來。畢竟此人也是「犀牛」懲罰名單上的一員,處境危險。

小劉答道:「在接待室呢。」

「帶他到我的辦公室,我要跟他談談。」

說完羅飛起身先去了辦公室,沒過幾分鐘,小劉帶著朱思俊也來了。

羅飛指了指辦公桌對面的那張椅子,讓朱思俊坐過來。待後者入座後,他便直截了當地說道:「我知道你隱瞞了一些事情。」

朱思俊忐忑地垂著頭,不敢和羅飛對視。

「把頭抬起來,看著我。」羅飛的聲音不大,卻透著命令般的口氣。朱思俊乖乖抬頭,對方那銳利的目光令他如坐針氈。

讓對方承受了足夠的壓力之後,羅飛這才切入正題:「那天趙麗麗和姚舒瀚到塗連生的卡車上去找狗的時候,你仍然在現場沒有離開,對不對?」

朱思俊快速地點了一下頭以示回應,他的心理防線已被輕易突破。但面對羅飛這樣強大對手,這反讓朱思俊有了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感。

羅飛繼續問道:「然後發生了什麼?」

朱思俊如實回答:「他們在車上找到了那條狗,但是狗已經死了,所以他們就和塗連生發生了爭執。」

「具體的爭執過程呢?說得詳細一點。」

「趙麗麗看到狗死了就開始哭,一旁的姚舒瀚幫女人出頭,對塗連生又打又罵的。塗連生也不敢反抗,只是辯解說這事和他無關,他只是個開車的。我過去把姚舒瀚攔下來,讓塗連生給林瑞麟打電話。但林瑞麟這傢伙油滑得很,根本就不肯過來。於是趙麗麗和姚舒瀚就咬定了塗連生,一定要他賠狗。他們說那是一條進口的純種金毛,什麼成本價、飼養費、感情損失費加起來開價十萬。塗連生傻眼了,說他賠不起。那個女的就在一旁冷笑,說看你個傻逼樣也賠不起!賠不起你就得給我的狗跪下來磕頭認罪!塗連生當然不肯。姚舒瀚又開始動手,他上去就扇了對方兩個耳刮子,我都沒來得及攔。」

「沒來得及攔?」羅飛冷冷說道,「你是根本就沒想攔吧?」

朱思俊在椅子上扭動著身體,顯得很不自在。片刻之後,他勉力搜羅出一些為自己分辯的借口:「畢竟人家的狗已經死了,塗連生又賠不起。總得讓對方出出氣吧?」

「出什麼氣?這事和塗連生有關係嗎?姚舒瀚和趙麗麗擺明了是仗勢欺人!你呢?你也看著塗連生老實好欺,所以在中間和稀泥拉偏架。」羅飛的情緒有些激動,他伸手指著朱思俊胸前的警號質問,「你這種態度,對得起你這身警服嗎?」

朱思俊無言以對。沉默許久之後,他苦笑著反問:「羅隊長,你知道我這身警服是怎麼來的嗎?」

這話倒把羅飛問愣了。

朱思俊便開始講述:「我無錢無勢,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就去參了軍。退伍的時候家裡通不上關係,只能分配到交警隊當個輔警。然後開始報考公務員,連續三年都沒考上。不是我成績不夠,是因為每年都有關係戶把我頂下來。第四年終於空出了一個名額,老天開眼讓我給中了。有了正式編製之後,我更是兢兢業業,謹小慎微,從不敢出一點點的差錯。」

講完自己的經歷後,朱思俊自嘲般「嘿嘿」乾笑了兩聲,又道:「我說這些並不是要抱怨什麼。我只是想說,像我這樣的人,看起來是個警察,出去執勤挺威風的。可實際上我算個什麼?能踩在我頭上的人太多太多。我熬了七年才穿上的這身警服,別人想要扒掉只是分分鐘的事情。姚舒瀚年紀輕輕地就開了輛保時捷,傻子也知道他的背景有多厚。我一個小交警,能攔得住嗎?他打塗連生肯定是沒道理,但只要能把事情平了,哪怕要我去挨那兩下我都願意!」

聽了對方這番無奈的講述,羅飛覺得又可憐又可氣,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旁邊的小劉畢竟年輕氣盛,站出來指責道:「再怎麼樣,你們也不能讓一個活人給死狗下跪!你知不知道,就是因為這一跪導致塗連生受辱自殺,最終引發了這兩天的連環命案!」

朱思俊攤著手,顯得有點委屈:「我可沒讓塗連生給死狗下跪,這事確實太侮辱人了。我當時的想法就是讓姚舒瀚打幾下出出氣就算了。塗連生的體質很好,像姚舒瀚這樣的小白臉也打不壞他。但後來塗連生自己被嚇住了,他願意跪,我也沒有辦法啊。」

「嚇住了?」羅飛追問,「怎麼被嚇住了?」

朱思俊道:「姚舒瀚後來放出狠話說:『你又不賠錢,又不下跪認罪,你信不信我帶人抄了你的家,砸了你的房子!』塗連生一聽這話就害怕了,求饒說:『我跪,我跪。』我當時也覺得不太恰當,但又想如果雙方都能接受,能儘快把事平了也好。反正現場也沒其他人,這事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正猶豫的時候呢,塗連生已經跪下了。然後趙麗麗和姚舒瀚又一齊按著他的脖子,強迫他給死狗磕了三個頭。」

羅飛冷眼看著朱思俊,他知道對方肯定有意無意地在摘清自己。活人給死狗下跪這種事實在是聳人聽聞,已完全突破了一個執法警察的處事底線。不過羅飛現在也不想再去追究朱思俊的責任,他必須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案件本身。

「我知道的都說完了,這次真的是毫無保留。」朱思俊見羅飛停止了詢問,便試探道,「我可以回隊里了嗎?」他說的「隊里」當然是指交警隊,而不是刑警隊。

羅飛立刻給出回覆:「不行,你只能待在刑警隊,不能離開。」

朱思俊用請求的語氣說道:「我下午還有執勤任務呢。」

「你還想著執勤?」羅飛鄭重地警告對方,「實話告訴你吧,你也上了兇手的死亡名單,我們這是在保護你!」

朱思俊露出驚訝的神色。不過當最初的震愕過去之後,他又向羅飛問道:「這麼說的話,你要我留在刑警隊並不是強制措施?」

羅飛回答說:「不是。」強制措施需要辦理相關手續,這對於被保護對象顯然不適用,同時也不需要——已經有三個人遇害,致命的危險在那兒明擺著,誰會拒絕警方的保護?

可朱思俊偏偏拒絕了:「不是的話,那我就選擇離開。」

羅飛詫異地詢問:「為什麼?」

「我們隊里有個副中隊長的職位正在競聘,我也報名了。下個月就要出結果的,」朱思俊解釋道,「我不想在這個關頭影響工作。」

羅飛瞪著眼睛,覺得對方的這個理由簡直是難以理喻。一個升遷的機會難道比生命安全更重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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