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虞美人

虞翠第N次腹誹自己的名字。

虞翠。這名字,看起來很俗,讀起來很郁摧,也不知道當年她父親怎麼想的。

她不是沒跟父親抗議過,也哭鬧過幾次想要改名,但她父親就是不允許。傳說,他們家是歷史上那個大名鼎鼎的西楚霸王項羽身邊的虞姬的旁支,而虞家的人,其實是不允許女孩子起名叫虞翠的。

因為「翠」字分開來,就是「羽、卒」二字,意為項羽死亡。這條不許虞家女孩子起名叫虞翠的規定,居然還標明在家訓中。

這都21世紀了,誰都沒把這個家訓當回事,而虞翠的父親更是身體力行,生了個女兒,說什麼也要叫虞翠。

這個倒霉的女孩兒,也就是她。

虞翠眯起眼睛,無奈地放下手中關於西楚霸王的書,因為她姓虞,又被起了這個和項羽有關的名字,按理說她應該對那段秦末漢初的歷史很感興趣才是。但不知為什麼,每次看到這段歷史都會很頭痛。今天的歷史課正好學到項羽,她聽到項羽的名字就頭疼,又受不了那個嘮叨碎嘴的歷史老師,直接逃課了。

可惡!都怪老爸給她起的這個破名字。老爸偏還說,她長得越來越好看了,看來是和歷史上的虞姬很有緣。

有緣個鬼啊!

初冬的陽光沒有什麼熱力,照在身上只有微微的暖意,虞翠深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伸了一個懶腰,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覺得差不多是時候回去了。

今天又不是休息日,她這個年紀此時在外面閑逛,一看就是逃課的,虞翠一路上已經接收到好幾個路人向她投來恨鐵不成鋼的目光,她只好把頭低得不能再低了,裝作看不見。

「啪嗒!」也許是走路不抬頭的緣故,正巧看到一個東西掉落在地,她蹲下身撿起來,發現竟是一個刺繡得精美絕倫的紅色荷包。

虞翠快走幾步,趕上前面的兩個人,把荷包向前一遞道:「你們的東西掉了。」

虞翠抬頭端詳了一下這兩個人。高一點的男人帶著時尚的眼鏡,頭髮染成了棕色,穿著黑色及膝的羊呢大衣,身材標準,相貌英俊,就像是時尚雜誌里的模特。而站在他身邊的那個男人,稍微矮一些,卻在很冷的冬天只穿著一件薄薄的黑色中山裝,左胸上綉著一條栩栩如生的赤色紅龍,龍頭齜牙咧嘴地對著他的脖頸,長長的的龍身盤踞在他的腰間,身上的鱗片反射著日光,透著七彩,竟像真的一樣,美輪美奐,讓人移不開眼。

高一點的時尚男人輕笑道:「老闆,沒想到你居然像一個女人一樣用荷包啊!」

虞翠被那條刺繡的紅龍所吸引,沒注意這男人究竟長什麼樣子。這時才抬起頭朝那個被稱為「老闆」的男人看去,只見他膚色蒼白,黑髮柔軟,鳳眼淡漠,在看到她時眼中划過一絲驚異。

虞翠眨了眨眼,驚異?難道是她看錯了?

「你叫虞翠?」那個穿中山裝的老闆問道。

虞翠一驚,正想問他為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卻順著他的視線,發現自己的胸前還別著學生胸卡。怪不得一路上那麼多人在看她……虞翠的嘴角一抽,默默地把胸卡摘下,藏好,「是的,我是虞翠。」

那個老闆默默念了幾遍她的名字,用他那對狹長幽深的眼眸打量了虞翠片刻,才勾起嘴角,高深莫測地笑道:「這個荷包與你有緣,你就收下吧。」

有緣什麼的,最討厭了!虞翠真想把手中的荷包摔到對方臉上,她雖然不識貨,卻也知道手中的這個荷包材質柔軟,綉工卓絕,肯定不是普通機器所制的。她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住心中的暴躁因子,直接把荷包塞進對方手裡,扭頭就走。

現在壞人很多,她可不要隨便和陌生人說話。

「等等。」對方忽然喚道。

虞翠本來不想停下腳步的,但她發現那個老闆開始喚她的名字,那種叫魂似的縹緲喚法成功地把她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喚醒起來,只好停下來。

「我是附近古董店的老闆,就是那家名叫啞舍的店。」那人如此說道。

虞翠不說話,看著那個老闆從荷包里倒出來一個圓滾滾,瓜子大小,堅果似的東西,交給她道:「這是虞美人的種子,和虞姑娘你也是有緣,這顆種子便作為虞姑娘你撿回荷包的謝禮,回家的時候可以找一個花盆種下。」

有緣個毛線!而且都什麼年代了,居然還管人叫姑娘?不過只是一顆種子,應該還可以接受。

虞翠見過虞美人那種花,很似罌粟,但卻並不是那種魅惑人心的美,嬌媚楚楚,靈氣動人,非常的絕艷。

虞翠握著這顆種子,呆立在那裡,等回過神時,那兩人已經走遠了,遠遠的風中還傳來他們的對話。

「那是真的虞美人種子?不會有什麼古怪吧?」

「是真的虞美人種子,不過是兩千多年前的種子。」

「……你真會開玩笑……」

「我從來不開玩笑。」

虞翠醒過來,發覺自己不能動了。

這種感覺其實並不很陌生,很像做夢的時候,被夢魘住了,或是俗話說的鬼壓床。但鬼壓床總不會連四周都是黑的,什麼都看不見吧?如果是夢的話,總會有醒過來的時候吧?

虞翠靜靜地等著,不知過了多久,她開始覺得渴了。這種渴的感覺,和平時的感覺不同。以前渴了還能忍耐,現在她就感覺好像乾渴得想要死掉。

虞翠不安地呼喊起來,但她發現她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這若是個夢的話,未免也太過於真實了吧?

虞翠很想動動手腳,但她發現他感覺不到任何回應,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包圍著,一動都不能動。

這到底是怎麼了?虞翠鬱悶地回想著,她昨天逃課回家之後,脫大衣時,那顆虞美人的種子掉了下來,被她隨手埋在了玄關虎皮蘭的花盆裡。之後……之後她好像和平日一樣,看書寫作業上網洗漱睡覺。等再有意識時,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虞翠正苦思不解外加乾渴得要死時,忽然感覺一股清涼的水當頭澆下,立刻渾身舒爽。她想張開嘴喝水,卻發現她全身都在吸收著水,很快就緩解了她瀕死的乾渴。

她到底怎麼了?虞翠再遲鈍也發覺了自己並不是在做夢,這種夢未免也太詭異了。

「多喝點水,早點發芽哦!」一個年輕溫和的男聲忽然出現,嚇了虞翠一跳。

發芽?發芽!發芽發芽發芽……這個聲音像復讀機一樣在虞翠的腦中迴響著,虞翠直接被刺激得大腦死機了。

怪不得被黑乎乎的東西緊緊包圍著,原來她乾脆就被埋在了土裡!怪不得她渴得要死,根本就是發芽的需要!

難道她變成了一顆種子?!虞翠徹底抓狂了……

人總是會向命運屈服的。虞翠深刻地認識到了這點,在變成種子的第三天後,她終於認命了,決定當一顆好種子。

因為她埋在土裡,偶爾能從土壤的縫隙中察覺到外面絲絲的光線,便以此來判斷日夜交替。她知道給她澆水的那個男人和他的叔父住在一起,他的叔父管他叫籍。籍大概也就十幾歲,和她差不多大。哦,準確的說,是和她前世的年齡差不多。

虞翠認為自己已經死了,所以才轉世投胎變成了一顆種子。但她也不能忽略其中的詭異之處,例如……為何那個古董店的老闆剛剛給了她一顆種子,她當晚就變成了一顆種子?她記得那個老闆說過,給她的是虞美人的種子,那麼她現在可能也是虞美人的種子?

虞翠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畢竟虞美人只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也就是說她的植物生涯就只有一年而已,挺一挺就過去了,也許下輩子閻王爺能給她安排個靠譜一點的投胎。

所以她安心地當起了種子,種她的籍每天都會按時給她澆水,她無聊地混喝等死時,還能聽聽籍和他叔父的對話小劇場解解悶,例如現在——

「籍,叔父給你請了師父,教你書法詩歌,明天就去上課。」叔父大人嚴肅地說道。其實虞翠聽到的是半白半古文的說法,這是她直接翻譯過來在她腦中的白話。她嚴重懷疑自己不僅變成了種子,而且還穿越回了古代。

「好的。」籍溫和地答應了。

「男子漢大丈夫,說話怎麼能這麼溫吞?要有氣勢!」叔父大人不滿意地吼道。

「好的!」籍也學著叔父大人說話的語氣說道。

叔父大人好像很滿意,轉移話題道:「籍啊,你也不小了,怎麼像個姑娘家一樣,老在擺弄些花花草草?成何體統?」

籍沒有作聲,虞翠瞬間感到一種強烈的危機感,這位叔父大人該不會想慫恿籍把她拔掉吧?雖然做種子的命運很慘,但她也不想立刻就掛掉啊!沒有籍給她天天澆水,她立刻就會渴死啊!

幸好叔父大人並沒有說什麼,但沒過幾天,叔父大人便暴跳如雷,因為籍不光不願意去學書法詩歌,連後來叔父請人教他武藝都不去學了。

叔父叫囂著要砸光他屋裡的花盆,虞翠感到身體一陣搖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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