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清理遺物的工作一直進行了三天。一則房間里的雜物實在太多,可意這幾天在忙招聘編輯的事,陳玉有兩個雙胞胎要照顧,都不能保證時時到場,就剩下咪兒和陸雨兩個人,而咪兒又從來不擅家務;二則她們太喜歡閑聊,難得四個人都到齊了,又不時要停下手中的工作為了某個突發奇想的念頭爭論不休。

此刻,她們談論的是丈夫的謊言以及如何拆穿西洋鏡——

陳玉深有體會地說:「男人最常用的謊言就是加班。偶爾一兩次晚回家,可能真是在加班。但連續一兩個星期甚至一兩個月天天晚歸,就很難說他是不是在撒謊。如果這段時間他剛好新換了女秘書或女司機,如果他的生意合伙人是一個漂亮風流的單身女人,那就更加值得懷疑了。」

陸雨說:「應該還會有其他的一些蛛絲馬跡可尋,比如回到家時,晚飯已經在外面吃過了;儘管他嘴上說單位很忙,卻寧願遲到或者打的,也要多睡兩個鐘頭;上交的生活費越來越少,而理由千奇百怪;你交待他的事情,他總是記不住,告訴他衛生間的燈泡要換了,他卻買了個新燈罩回來;有時會心血來潮地送生日禮物給你,可那天明明不是你的生日——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咪兒將電視劇里的經典鏡頭一一羅列:「領口上偶爾會有口紅印,羊毛衫上也會粘著一兩根棕色或紅色的長髮什麼的。當你發現的時候,他會告訴你前天為了省錢,擠了一回公共汽車,是同車的人蹭的——又一條謊言!還有,他的歌技、舞技忽然有了長足的進步,最糟糕的是連床上的花樣也忽然翻新了,大都是拜他的紅顏知己所賜。」

可意也笑著補充:「一個手握重柄的男人總會收到一些小如領帶皮包,大如汽車房產之類的紀念品贈品。但無論多大多小,他都會第一時間讓老婆知道他多麼能幹,多麼重要。可獨獨這一條領帶,他卻沒有告訴你——不僅僅是領帶,他忽然間還多了許多諸如打火機、剃鬚刀、錢包、皮帶之類的非常體貼充滿情趣的小禮物;但凡節日,比如情人節、聖誕節,他都顯得十分矛盾,找盡藉口加班或出門應酬,如果實在脫不了身,也是心不在焉,而且每三分鐘就要撥一個電話,還得瞞著你;他的手機費暴漲,一年裡八次出差七次都是同一個地方,出差時行李一次比一次少,預算一次比一次高;他忽然對電話鈴聲特別緊張,總是搶著接電話,如果是你搶了先,對方的女人要麼不出聲,要麼就說『打錯了』——不知道怎麼最近打錯的電話特別多;他最近突然在意起自己的儀錶來了,每天對著鏡子做顧影自憐狀數小時,冷不丁還會莫名其妙地問一句:『我是不是老了?』」

女友們被可意形象的描述逗得笑起來,陳玉嘆息:「我怎麼覺得所有這些癥狀,條條框框都像是在說我老公。」

女伴們又笑,可意說:「你這就叫典型的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疑心生暗鬼,便看誰都是鬼了。」

咪兒說:「其實對付這些男人也容易,他晚歸,你可以比他更晚,有必要的話,可以徹夜不歸;他要出差,你堅決要求同他一起去;平時沒事就裝成順路的樣子,去他單位看看。當然,要打扮得像只高貴的白天鵝,叫那起不開眼的帶眼識人,退避三舍。」

「還鳴鑼開道,生人勿近呢。」可意不滿,「就不能用溫和一點的方法嗎?比如說把家布置得更加舒適,然後做一桌好菜,備上他愛喝的酒,烹熱一杯茶等他回家,讓他認識到最愛他的人是你是你還是你。」

咪兒問:「你覺得這招實用嗎?」

可意說:「我沒用過,不過我自己心猿意馬的時候,想想我老公總是把家裡打理得溫暖舒適,就不好意思輕舉妄動了。」

女友們又鬨笑起來。陳玉搖頭:「十三年來我一直這麼做的。沒用。」

陸雨不同意:「如果你不是這麼做的,說不定十三年前就出事了;而且就算是到了現在,他也還是不想同你分手,所以還是有用處的。當然你還可以做得更充分一些,比如每周末給婆婆送靚湯,爭取建立攻守同盟;超強度關心他的服飾打扮,為他配置全套西裝領帶皮鞋甚至內衣襪子,連紙巾牌子都由你決定。讓你的影子在他身上隨處可見,時刻提醒,我看過一篇文章,有個第三者就是從男人口袋裡發現了一塊摺疊整齊的手帕而後決定離開他的。」

陳玉不信:「那都是岳可意她們這種想當然的女作家們臆想出來的情節,太理想化了,根本是一廂情願。一個女人肯做第三者,哪裡還有那麼強的道德反省?你們還是給我出點實際的、馬上可行、行之有效的點子,讓我儘快查出真相。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等下我就去電話局打張單子,看最近到底哪個狐狸精給他打電話最多。」

咪兒說:「出招查老公是損友們才做的事,不過我還是可以貢獻最損的一條:找你老公同事的那些三八太太們喝茶。她們如果聽到什麼風聲,才不會捨得不告訴你呢——如果你老公平時真有什麼蛛絲馬跡,他的同事很可能會發現,也許會回家跟自己的老婆說。」

陸雨說:「我覺得你應該嘗試與他好好溝通。你不是喜歡旅遊嗎?約他一起去,兩夫妻實行二度蜜月,如果他仍然顯得無精打采,再不妨攤牌,做一次開誠布公的交談。」

可意率先表態:「我贊成。」

陳玉仍不起勁:「好用嗎?我才不信。我還是想先查電話單。」

可意深吸一口氣,一本正經地說:「綜上所述,最行之有效的方法無非三種:一,跟蹤。雖然不夠光明正大,但卻是最保險可靠的;二,旁敲側機。要想了解一個人,就看看他身邊的朋友,查查那些人在做什麼;三,布下天羅地網,跟他周圍的每一個人哭訴,讓所有的人幫你監督,使他再也沒有做案時間與心情。做齊這三點,我保准你能抓到老公花心的證據,不論他有多少瘡疤劣跡都將大白於光天化日之下,與之同時潰爛的,將還有你們的婚姻。」

陳玉又一次像被點中啞穴一樣地收聲了。

咪兒嘲笑:「既沒膽量離婚,又何必窮追猛打弄得自己不開心,別人也不開心?你都快得強迫症了,不找到老公偷腥的把柄絕不撒手。可是被你找到真相又怎麼樣呢?」

陸雨也說:「夫妻鬥法只是過程,家庭和睦才是宗旨。你要先找准目標,然後再決定採取什麼樣的方式與步驟,可別本末倒置了。」

可意下結論:「等下我給你老公打電話,讓他來接你,然後雨過天晴,好好過日子,別再追究了。」

陳玉一直不說話,半晌,忽然滴下淚來。她的心仍然很不舒服,可是,她也知道女友們說的都是金玉良言,忍耐與遷就,便是婚姻的真相。

窗子忽然無緣無故,在這時候跌落了一塊玻璃,那清脆的巨響把女友們嚇了一跳。

陳玉尖叫:「真的有鬼。」

可意一向感性,立即開始發揮豐富想像:「也許是慧慧想跟我們說什麼,可是因為陰陽相隔,怨憤之氣衝破了窗子。」她從那扇沒有玻璃的窗戶望出去,「你們相信死不瞑目嗎?」

陸雨不信:「別自己嚇自己,大概玻璃本來就有裂紋,我們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把裂紋震得更大了,便碎了。」

陳玉站起身說:「你們走不走?我反正是呆夠了。」

可意微笑,趁機再一次規勸:「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比自己的家更舒服了。」

敲門聲起,陳玉驚得又一次尖叫起來。

咪兒說:「最近的不速之客沒一次有好事兒,天保佑不要又有什麼壞消息。」

門外是一位怒氣沖沖的男士,迎面便說:「是你們往下砸玻璃?」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可是看到咪兒紅粉緋緋的臉,愣了一愣,聲音立刻低八度,自動轉頻說,「你是要用這種方式來提醒我注意嗎?」

咪兒笑了:「我可不是潘金蓮,你也不像西門慶。」

男士聽了這兩句,忽然臉紅起來,不好意思地說:「我差點被砸著了。」

「沒傷著吧?」咪兒稀罕地看著男人臉上的紅暈,溫柔地說,「真不好意思,玻璃忽然自己落下去,我們也嚇了一跳,我們真不是故意的。」

男人越發臉紅,搓著手說:「沒關係,沒關係。」可是卻不捨得就這樣離開,期期艾艾地問,「這是你家?」

「不是,這是我朋友的住處,她不久前去逝了。我專門趕到北京來幫她收拾房子的。」

男人眼前一亮:「你不是北京人吧?你要是想去哪兒轉轉,我可以當導遊。」

「好啊,我正想去香山走走呢,最近楓葉該紅了吧?」

「紅了,紅了,我明兒借輛車,拉你去吧。去香山的路我熟,我去過好幾次了。」

「明天我不一定有時間,我再打電話給你好嗎?」

「好啊,我叫孟海峽,這是我的名片,你記得打給我啊。」

咪兒拿著孟海峽的名片轉過身來,看到女友們看怪物一樣地看著她,心虛地抗議:「幹嗎?我不能交朋友嗎?」

陸雨不滿:「在慧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