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給身份

阮咪兒在享受了嫁入豪門遊手好閒的最初幾個月後,很快便感到厭倦了,她對李佳說:「我想出去工作。」

「剛宣布息影就又復出?」李佳不大讚成,「是不是太快了點兒?」

「不是拍電影,只是想找份工作,隨便做什麼都行。」

「那你到我公司來做保潔吧。」李佳開玩笑,「我剛投資了一家健身中心,從勤雜工到總經理,你隨便選個職位,什麼時候願意上班都行,不想幹了隨時辭職,只除了一條:老闆娘的職位不許辭。」

「我不想總是靠你。」

「要自力更生?親愛的,在沒有我的二十多年裡,你已經充分證明了自己有謀生的本事與技能,現在偷點懶也不算什麼罪惡。」

「我並不想當總經理,不過可以做經理秘書,我一直都想試試文員的工作;健身教練也行,我以前學過形體;還有業務推廣,再不行,可以做前台。」咪兒計畫著,「不過你得答應我,不讓人知道我是你太太。」

「那恐怕不容易,你太漂亮也太出名兒了,要想微服私訪,除非毀容。」

阮咪兒泄氣:「看來我只能當保潔工了,可以戴個口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

「對,你會是健身房裡穿得最多的女人。」

玩笑歸玩笑,阮咪兒隔了兩天真地到「素腰閣」健身中心上班了,任推广部策劃。

這是陳玉給她的提議,那天,兩個富貴閑人在電話里開了半天前景展望會。陳玉說:「為什麼一定要找個地方上班呢?你要是嫌時間多,可以像我這樣,到處旅遊嘛,見識艷遇兩豐收。要不就學陸雨,當職業學生,沒事兒就弄兩張證書唬人,還可以順便找個梁山伯唱唱兩隻蝴蝶。」

咪兒笑:「你可真是三句話不離艷遇,把愛情當成第一生命,不論幹什麼都要順手牽羊,真不知道你生孩子時有沒有順便勾引產科醫生。」

「想過,可惜大夫是個女的。」陳玉也笑,「飽暖思淫慾,人之常情嘛。年過三十,有家有業,惟一渴望的就是愛情了。書上說『愛情在路上』,所以當然要多多上路了。」

咪兒說:「我不想到處跑,以前拍戲跑外景都跑傷了。學陸雨就更不成了,我看見書本就頭疼,才不要去上課呢,還得考試,我考八百回都考不過。」

「那不如自己開家店,茶樓也好綉樓也好,反正是打發日子嘛。再不就開個精品店,雇兩個女孩子看店,過過老闆娘的癮,也不錯呀。」

「我已經是老闆娘了,李佳那麼大的健身中心、酒樓、飯店,連雜誌社也有投資,我用得著買那個虛名兒嘛。我就是閑不住才想工作的,又不是拍戲,裝樣子!」

陳玉有些酸溜溜:「就是,我忘了你已經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瞧不起小打小鬧的茶樓酒肆。」

咪兒笑起來:「你這話要是陸雨說還有道理,你自己都是養尊處優眼高於頂的,拈的是哪門子酸呀?高官太太,情調主婦,你比誰不活得滋潤?」

「這話我愛聽。」陳玉重新鼓舞起來,「雜誌社怎麼樣?你想嘗試白領生活,當編輯是最現成兒的。」

咪兒笑:「你這都是些什麼餿點子呀?我去雜誌社幹什麼?文編還是美編?我認識的媒體倒不少,假模假樣開個記者招待會還湊合,自己做採訪可是不成。」

陳玉靈機一動:「就是,你以前當演員時最會籠絡記者了,現在也還是可以利用這一點幫你老公的生意做宣傳呀,你要是去做策劃推廣,至少跟媒體打交道這一塊是輕車熟路的。」

咪兒被提醒了:「對了,我也想過做業務推廣的。就聽你的。」

陳玉卻又不做准起來,遲疑地說:「你還是再找可意商量一下吧,聽聽她的意見。」

可意卻是滿口應承:「沒問題,我本來就覺得你現在退休做專職太太也未免太早了。做得成做不成,人生總得多一點閱歷,就算他日復出,也多一份生活體驗。你要做健身推廣,我第一個支持,在《紅顏》辟兩個版面出來跟你們合作。」

咪兒有些過意不去:「你自己的事那麼忙,還要替我操心,真太感謝你了。」

可意笑起來:「我沒聽錯吧?對面說話的人真的是阮咪兒嗎?」

「當然是我,愛你愛到骨頭裡的阮咪兒。」咪兒大笑。

可意相信了:「的確是咪兒。既然這樣,你這就做起來吧。我出選題,你們出模特和攝影師,我在雜誌上打上『素腰閣協辦』字樣,還可以幫你們在上海地區隨刊附送代金券,這是兩全其美的事兒,對雜誌的發行也有好處。只要第一期的樣子做出來,以後你拿著樣刊找別的雜誌或報紙,就容易談了。」

咪兒更加感動,可意不僅精神上支持,還在行動上立刻給出最實際具體的操作方案,這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她可以很快在健身中心裡做出成績來,讓人看到她不僅僅是靠老公吃閑飯的繡花枕頭。

「可意,你總是這麼熱心幫朋友的忙,可你自己有事,我卻一點忙兒也幫不上。」

「誰說沒幫?網上那麼多人,說什麼的都有,就只有你是真心實意替我鳴不平的。」可意真心誠意地說,「我一直沒跟你說謝謝,你也別跟我客氣了。」

咪兒同情地問:「那事兒現在怎麼樣了?你不是說要報案嗎?」

「報了,可是網路警察不肯立案。」可意心灰意冷地說,「說是不符合什麼『九條』,犯罪證據不足,尚未構成傷害後果。除非我也自殺了,留一封遺書下來,否則沒人會重視。」

咪兒也很無奈:「早知道是這種結果。網上那些人閑著就造謠生事,前些日子不是還有說某某女明星是變性人,某某和某某是同性戀;又是某某假裝十六歲純情少女,其實已經超過三十歲,是整容的;也有一些人氣不過去報案,最後還不都是通通咽了算數?總不能個個都學『秋菊打官司——討個說法兒』吧,勞民傷財不說,也耗不起那個功夫傷不起那個心。法律不是為我們這些人設的。」

可意很茫然:「可是法律都不保護我們,我們又能指望誰來保護呢?就這麼平白地被傷害了,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我忽然發現自己生活得這麼沒有安全感。」

「那個鬧事的癟三兒釘子這回可算過足炒作癮了,剛開始的時候還自稱作者,接著就自稱作家,現在更絕,乾脆以文壇領袖的口吻在替天行道,要剿滅你這個文壇敗類了。我看見他還一本正經地在貼子後面又補了一句:據可靠消息,岳可意現在仍為《紅顏》雜誌社主編。都不知道他要怎麼自圓其說。」

「他才不需要自圓其說,他只是需要自欺欺人。」可意笑著,可是聲音里充滿蒼涼之意,「現在多少人拿個數碼相機就自稱是攝影師,上網發兩張貼子就變成知名作家。這就叫『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錢教授對這事兒怎麼說?」

「我沒讓他知道。」

「什麼?這麼大的事兒你都不告訴他?」

「告訴他,他也幫不上忙,反而要啰嗦半天,又何必呢?」可意不欲多談,布置作業說,「給你的第一期選題就叫做『OL的椅子操』吧,設計一套白領們在辦公室午休時間隨時可以進行的簡易操,要有合理的設計與分析,並且把每個步驟拍清楚。」

「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

然而到了具體操作的時候,咪兒才發現工作的難度遠遠超過自己的想像。

首先是同事的不配合,他們對她的到來很默契地表現出極為統一的敬而遠之,凡是她提出的策劃,他們都異口同聲地稱讚說:「真是不錯呢,咱們怎麼沒想到?」此外再沒有一句建議的話。

咪兒問:「該怎麼設計這個椅子操的動作呢?要做起來很簡單實用,拍起來還要美觀好看,是要登在雜誌上的,針對辦公室白領設計的動作,所以還得在文章里說明這樣做的理由和好處。」

同事們哼哼哈哈著,並沒有人肯回答她的問題。

咪兒只好點名了:「孫教練,你可以設計一套動作嗎?」

孫教練遲疑地說:「那可沒把握,我是教瑜珈的,瑜珈最重要的是心靜,辦公室里最不適合了。咱們這是正規的健身房,每一套操都很專業,在辦公室里做椅子操?我可沒學過。」

「那麼拉丁舞呢?」咪兒轉向另外一位教練,「可以把拉丁舞的動作融在椅子操里嗎?」

「這個……你不如找李教練商量一下,她是教踏板操的,既然可以利用踏板來健身,應該也可以用椅子吧?」

好容易操步設計好了,可是該由誰來做出鏡模特又成了新的難題,策劃部經理意味深長地提醒:「這是咱們『素腰閣』第一次和媒體合作,每個教練都希望有拋頭露面的機會,這個人選你可要想好了,稍一不慎就會影響士氣,在教練中間製造不必要的矛盾。」

咪兒問:「那你認為應該由誰來出鏡示範好呢?」

策劃經理說:「提案是你負責的,這個模特人選當然由你來決定。」轉過身施施然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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