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宮四郎乘出租汽車折返札幌,一路陽光灑地,綠樹生輝。他在車中卻在盤算著在小樽收集到的資料。
一、浮屍必定是長谷川吾市,他並不是「三一」酒吧的酒客,而是「八仙花」酒吧的老主顧。
二、「三一」酒吧是新開張的,該店在三個月前還叫「八仙花」酒吧。「八仙花」酒吧只開了六個月,便以營業不振為理由而關閉,其後由介紹人出面將店出讓。但是新老闆並不知道原來老闆是誰,介紹人卻在夜間釣魚時失足跌入海淹死。
三、「八仙花」酒吧的營業人員星散,全無消息。
四、偵緝課長渡邊三夫也因失足跌入海中淹死。當時曾有兩天下落不明,傳說他被外國惡漢消口滅跡,但警察斷定他死於意外。
介紹人之死和偵緝課長渡邊之死極為相似,一個是夜間釣魚,一個是夜間小便,都因失足落海。
想到這裡,汽車已經開到札幌的宮殿旅館門前,這是一所專門為外國旅客興建的六層豪華旅店。在柜上詢問,原來評論家島內住在四樓。
他請管事打電話上去,說東京來的R報館記者若宮求見,不一會兒,管事答道,「島內先生請你上樓。」
若宮到電梯前按鈕。指針正指在四樓,轉眼間,又移到三樓、二樓,電梯下來了。門開處,三個人都走出。若宮一眼望見,其中的一個女人,就是在飛機裡面坐在他旁邊的女郎。
這女郎,面龐仍是那麼漂亮,身材仍是那麼窈窕,衣著仍是那麼動人,若宮一見,心裡不覺「啊!」地一聲。
這就是那個在飛機上讓位給他的女郎。後來又一直閱讀「認識論」,完全無視他的女郎。——這女郎,從電梯走出來,立刻經過櫃檯,走向大門,若宮不自覺地想拔腳追趕過去。
然而,在那時刻,他不覺又躊躇起來。
一個原因是趕上她以後,說些什麼好呢?「昨天,多承你讓我座位。」單是說這一句話,似乎很牽強。她最多說一聲「不客氣」,繼續不顧而去,豈非很尷尬。她在飛機上的態度,差不多就是這樣難以相與的。
還有,電梯女郎正在等待若宮上電梯。若宮已經按了叫電梯的電鈕,而且正在等待電梯的,偏巧只有若宮一個人。在這情況之下,若是抽身前去追趕那女郎,實在下不了決心。
由於有了這兩項因素,就在這一瞬間,若宮的腳步還是踏進了電梯。
到了四樓途中,若宮心想,這女郎也住在札幌嗎?在飛機上偶見一面,相併而坐,印象深刻,在這裡又遇到了她,不覺懷念起來。她也許就住在這間旅館,很想向電梯女郎打聽一下,但是連對方的姓名都不知道,怎能啟齒。
到了四樓,找到島內輝秋的房間。敲敲門,推門進去,島內已坐在門口。就在這一霎那,若宮四郎突然聞到,房間內飄散著陣陣丁香花香水的芬芳。
房間裡面並沒有花瓶,更談不到丁香花等鮮花。若宮不覺詫異起來。
「你也來了。」島內看到若宮,並沒有任何奇怪的表情。
「我是匆忙間到北海道來的。」
「哪一天?」島內叫人進來,要了兩杯咖啡。聽若宮說是頭一天來的,不覺張大眼睛,「我一點都不知道。」
「實際上,我也不知道先生到了這裡。今天早晨在小樽旅館看到報紙上登載著先生的行蹤,所以特來問候。」若宮敘述訪問的理由。
「噢,你到小樽去了,有什麼特別新聞?」
「沒有什麼,報館叫我出來散散心,算是慰勞。」
島內沉默下來,取出香煙點燃。若宮望著島內的動作,用鼻子稍吸兩口氣,丁香花的香味已經消散了。
咖啡來了,若宮閑啜問道,「先生這次旅行演講時間很長嗎?」沒有什麼可談的,只好用這個問題應付。
「大概四五天,也許延長,還沒有一定。」
「能夠到這裡來,要多觀光觀光才好。」
「我是什麼地方都去的,所以可看的地方也差不多都去過了。」
「真羨慕你。我這是第一次到北海道來,真想多玩一些地方。」
島內突然對他投以異樣眼光。「你不是說,這次是慰勞旅行嗎?」
若宮知道說錯了話,連忙遮掩道,「是啊,可是報館不願意多付錢,能去的地方有限。」
島內輝秋緊望著若宮的臉,「你去了小樽?」
「對的,它就離札幌不遠。」
「不錯,只是一個鐘頭的路程。」島內點頭道。「到小樽什麼地方去玩?那裡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不過,夜間大霧瀰漫,倒有些詩意。」
「昨天晚上住在哪裡?」島內問他。
「就住在小樽。」
「小樽嗎?哪一家旅館。」島內經常旅行,看樣子到處都熟悉。
「住在銀鱗庄旅館。」
「什麼,銀鱗庄?」島內的聲音稍微有些變化。
「先生知道這地方?」若宮問他。
「知道。不就是有瞭望樓的嗎?我兩三年前曾經住過。房間不錯,就是一樣,不預定臨時就找不到好房間。」兩三年前的事情,他還很清楚。
「可不是,昨天晚上住的就不好。今天早晨旅館的人說如果再住一晚上就好了,正有一位單身女客讓出一間好房間。」
島內正點香煙,點了兩三根火柴才點燃。
「那倒可惜得很,你見到那女客?」島內問他。
「並沒有見到……」
「噢。」島內長吐一口煙。過了一陣,又問他道,「你到小樽訪新聞?」
「不,不。到札幌來以後,偶而去看看,沒有特別意義。」若宮想起了偵緝課長淹死事件,但並未明說出來。
島內眼望著青煙,默然無語。若宮體會到該是告退的時刻,便站起身來告辭。
「回去啦?」島內抬起眼睛。
「是,只是到此問候一下。」
「那不敢當,」島內笑道,「回到東京再見。」
若宮移步到門邊,這時,一陣丁香花的芬芳又撲入鼻內。
「先生,」若宮停住腳步,「一個人住在這裡?」
也許是問題有些唐突,島內稍稍愕然:
「當然是,我一向旅行都是獨來獨往。」
「不寂寞嗎?」
「便于思索問題。」島內不愧是婦女問題評論家。
若宮最後行了禮,走向電梯。右邊有服務室,裡面有兩名女事務員。
「喂,剛才有個女人拜訪島內先生嗎?」若宮刺探。
兩個人彼此張望了一眼,很不願意講話。最後還是有一個點頭說了兩個字,「有吧。」
這一句足夠了,再問下去,反會招疑。若宮為了免得她們向島內報告,就走進電梯。
島內的房間里飄散著丁香花香水的芬芳,剛才,又看到那女郎從電梯下來走出大門,飛機里坐在鄰座的女郎毫無疑問曾經訪問島內。
若宮走出大門時,突然想起再看一看大廳里備用的報紙,看看有沒有變化。但是,翻遍了社會新聞版,都沒有發現有關長谷川吾市在小樽市淹死的事件的新聞。看樣子,也是把它當做意外死亡來看待了。
關於偵緝課長渡邊溺死一案,若宮並沒有決定性的證據來說明他是被害。可是,他與「八仙花」酒吧的介紹人都是溺死,這就顯得可疑。這個介紹人的曖昧背景和渡邊進行的外事調查是否有關呢?
難道完全沒有辦法調查清楚「八仙花」酒吧的老闆嗎?若宮猛地省起,到小樽警察局去打聽仍然可以辦得到。
酒吧的開設一定要有當地警察局發給的執照。「八仙花」酒吧開業時,也一定曾經進行申請,那麼,老闆必定要連同戶籍簿,具名填表。
現在再折返小樽,過於麻煩,若宮心想,如果能在長途電話得到答覆,就用電話好了。
旅館的電話不方便,若宮打聽到郵局,便乘出租汽車前往。
長途電話打到小樽警察局,這時只好表明記者的身分和姓名,然後進行詢問。對方倒很合作,查過檔案,「果然有申請書,是去年十月的事。」
若宮用鉛筆記錄下來,又問,「由誰出名呢?」
「這個人名叫莊田小太郎,原籍愛知縣,現住小樽……」
若宮按照對方所念的資料,一一寫下。這個人原來就住在小樽。知道了他的姓名,便能夠馬上按地址去找他。
「十分感謝你。」正要掛斷電話,對方卻攔住他。
「喂,喂,還有,這個人已經死了。」
「八仙花」老闆莊田小太郎竟然死了,若宮抓著聽筒,不覺呆住,連問道,「什麼時候?」
「今年三月。」
三月?這是三個月以前的事。「是病死的嗎?」
「我記得他關店不久就死了,是淹死的。」
「啊,淹死?」憑著直覺又問,「夜晚釣魚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