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奇謀詭計

倉橋副科長驚惶失色。跟西見面以前本來是相當樂觀的。他把主觀的預測和悲觀的預想都曾加以斟酌過,都從沒有想到事態會變得這麼嚴重。

「西先生,那是真的嗎?」倉橋反問的語調是悲愴的。

「很抱歉,那都是事實。我現在就是在把真相告訴你嘛。」西也現出一臉困惑。

「西先生,您說會波及上面,那是會波及到那裡呢?」

「那就得看你了。」

「哦,看我?」

「偵查當局認為你是這案子的關鍵人物。你的位置恰在業者和省署雙方的中心地方。……」

「可是,難道,西先生……」倉橋想要說出什麼。

西制止他的發言:

「你自己沒做出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業者送給你的不過是酬報性的禮物而已。送禮物是對你的效勞表示誠意,可以說是理所當然。可是,偵查當局卻不是這樣看法。」

西繼續說:

「你從上司那裡接到給以業者方便的指示。你對那個極為機密的命令很忠實。所有的布置是上面安排好的。上司只是命令你從事技術性的操作而已。換句話說,你只是遵從上司指示處理事務性文件而已。」

倉橋要說「本來就是那樣」似地頷首。

「所以,正因為那樣,你就站在業者和上司的中間。來自上司的一切指示,透過你這個事務官僚變成具體的措施流出去。這麼說來,你好像是扇子的軸心一般的存在。不管扇子有幾十根骨骼,那全都集中在你的地方。」

「……」

「你部下的大西股長把這全都看在眼裡。大西的職務是你的助手,現在那個大西把一切一五一十地全抖出來,當然,偵查當局就瞅准著你這個扇子的軸心來辦案了。只要把你掌握手中,就可以俯瞰整個案子的真相。所以他們急切地想要把你攻下來。」

副科長欲要說什麼來加以反駁,可是西用手制止他。

「待一會兒來聽你的理由。總而言之,我是在客觀地說明情況呀。……於是,警視廳逼你講話,你守住了一線。你沒有傷害農林省這個有威望的公署的榮譽,也沒有辜負上司的恩遇。所以,這時候,我想,得使警視廳的追究暫時停頓一下,趁這空檔做些安排,於是就對你的出差北海道加了水。我就加了水……」

西對著倉橋副科長繼續說下去:

「讓你遠走北海道,趁這空檔想要對警視廳做些安排,是我原來的計畫。我以為可以馬到成功,可是偵查當局的態度卻意外地強硬。」

倉橋默默地聽著。

「我跟警視總監說過情,刑事處長我也很熟,也拜託過了。可是總監和刑事處長都說,事情到了這地步沒法把第一線的人壓下來。……看來,這裡面似乎有川名派在作祟。」

前任農林大臣川名二郎是保守黨的實力人物之一,可是現在卻加入於反主流的一方。

「川名在警視廳相當程度扶植有自己的勢力。比如武田警備處長就是他的人。武田曾在川名的選舉區B縣當過縣警局的局長,似乎是那時候跟川名拉上關係的。如今武田背後有川名撐腰,他想當總監。這武田的黨羽就是偵查第二課長。了解了這個系譜,就可以想見川名抱著什麼目的在為難警視廳吧。現任農相是主流派。並且為拆毀農林省的川名體制,首相才任命他當大臣的。所以川名的反擊是不難想見的。」

倉橋副科長的臉上滲出汗水。

「黨內第一個桀驁不馴的川名在虎視眈眈的話,總監也不敢漫不經心地中止這案子的偵辦。更且,川名派頻頻想要供給情報給大眾傳播,於是對警視廳施加壓力,要警視廳隨時提示這件案子的偵查進展程度。……我從沒有想到事態會發展到這個樣子。我的判斷太過於樂觀了。」

從有段距離的那邊浴室傳來淋浴的微弱水音。倉橋傻楞楞地聽著那水音。

「再說,這次讓你出差北海道,這使得偵查當局的態度變硬了。無疑地這是我的錯誤。判斷的錯誤。」

副科長微微地抖著臉部的筋肉。

「就是說,警視廳判定你是逃走的,大發雷霆了。雖然沒有扣押你,到底你是重要關係人而正在約談問話中。而你卻不說一聲就出差走掉了;難怪他們的心證大大受到傷害。我們這邊的理由是他們沒有發出逮捕狀,而且你是公務出差嘛,去處也一清二楚。所以對他們說明你並不是逃走,也不是躲避,更不是旅遊去了。可是他們還是說,表面上儘管那樣,這麼一個時候的那種行為太不謹慎。………」

在浴室有水溢出的喳喳聲,女人好像從浴盆上來了。

「西先生,」副科長這下才開口:「那麼你是想叫我怎麼辦呢?」他的臉浮現出一絲反抗的氣象。

西很快就領會出他的意思似地說:

「倉橋君,」早先的淡淡口吻立即變成懇切的語調:「我並不指示你應該怎麼做。我自己認為為了你和省署,我曾經建議了最好的辦法,而且也依照計畫去辦交涉了。那是你也可以了解的吧?」

「是的。」副科長微微地點一下頭。

「我跟農林省之間,從好些時日以前就一直有這樣那樣的一些關係,所以這次的事情也就最傷透腦筋。我並不以為你是貪圖私利才給以業者方便的。你是忠實地履行了上司指示的人。你是省署的能幹的副科長。你的實力,那些有資格者都敵不過你。那些人只是等待著平步青雲而已,只是傻愣愣地等在一路平步的某一個位置而已。省署的機構本身就是不合理。我常常這樣想。」

「……」

「可是,是這樣,在這兒說那種話也沒有用處。儘管不合理,也只好承認它已成為那個樣子的機構這個現實。所以呢?你誠心誠意遵從了上司的指示這一點,上司全都知道。簡單說來,你是沒有罪的。」

浴室里又傳來一陣水音。之後歸於寂靜,大概是西的女人在穿衣服。

「其實,警視廳也不是瞅准著你們。最終目的是省署的高階層和跟高階層有瓜葛的保守黨的一些人。可是,就警視廳來說,因為對方是大人物,那就得抓住推脫不開的證據才行。抓不到這個,他們是動彈不得的。如果草率行事,對方有準備,嚇不到人家,移送法院也判不了罪。於是乎他們拚命地想要從你那裡取得證據。當你被警視廳約談接受問話的那個階段,他們的這個意圖也就十分清楚,是吧?」

副科長好似回答「是清楚」一般頷了首。

「省署的高階層關係這一線和業者這一線,看來都彙集在你這邊。警視廳興緻勃勃,認為只要把你攻下來,兩線就一舉大白。反過來說,上司也就最擔心你遭逮捕。特別是岡村局長。那個豪爽的人,這次卻變得神經兮兮的。」

「……」

「那豈止是岡村君。更上級的人也有許多。目前的情況是有著關聯的政治人物們也都一籌莫展,措手無策。倉橋君,你若給抓走的話,什麼都完了。你再怎樣頑強,那都沒有用的。你可知道,說起警視廳的偵查二課,他們對這一類的調查審問是幹練無比的。」

於此,長時間的沉默持續籠罩在二人之間。

西注視著倉橋的舉止。倉橋抱著胳膊兒尋思著。二人好像彼此在刺探對方的心意似地,一語不發。

響起砰噹一聲,女人好像從浴室回來了。門扇被拉開,女人露出臉說:

「對不起,我先洗了。」女人洗浴後的化妝,在燈光下顯得嬌嫩動人。

可是女人許是發覺了這場面異樣的氣氛,躊躇一下,客氣地說:

「還在講話嘛,我就到那邊去好吧?」

「噢,跟倉橋先生還有一些事情,你就看土產去吧。」西回頭看一下女人說。

「是的,這就去。」

門扇關了,躡著腳的腳步聲就從隔壁房漸漸變遠。

「是這樣的,倉橋君,」西趁這機會催促副科長的答覆似地說:「情勢很緊迫,上司也很擔心。」

「上司擔心的是關於我的事情,還是案子的可能演變呢?」

這話,西聽起來似乎覺得意外,表情乃變得有些嚴竣。

「當然,是關於你的事情。其次是案子會波及省署的趨勢。上司方面希望能夠把案子阻擋在最低限度的地方。」

「最低限度就是我和股長這一線嗎?」

「可能的話,就是這個意思。」

「可是,那怕不容易吧。」

倉橋在半邊臉上浮現冷笑。

「……」

「外部的證據也給蒐集去不少的話,不可能擋住在這一線吧。」

「你就是認為上級有人受傷也是無可奈何是吧。」

「如果我從北海道回去而馬上被警視廳逮捕的話,事態的演變可能就是您所說的那樣了。用您的力量也沒辦法收拾的話,我這等人怕不會有什麼法子可想的。」

「不,你是有辦法的。」西含著笑說。

「有辦法嗎?」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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