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案子的發生

在午夜零時飛離了北海道的班機里,岡村局長顯得很不開心。在千歲機場時還含著笑應付送行人,一等到機身飛上夜裡的天空,局長就不再向窗外的機場望一眼。送迎台上當地的送行人大伙兒一定還站在那兒,然而局長再也不理睬他們的好意了。

因為是深夜的班機,空位子不少。山田隔岡村一個位置坐下來。可是班機離地後,岡村把四周掃視一番,下了命令:

「你就換個別的位子坐去吧。」

「是的。」

山田悄然起身,移往好遠的後面位子去。本來就不愛跟局長坐在同一排位子的;以為身為隨員不好離開太遠,只因有這麼一個想頭才落坐那兒的。被趕走才算是幸運呢,反而輕鬆多了。問題是局長趕人的方法。岡村好像在表示,我要孤單,你是個累贅。

喜怒無常的岡村,高興時就找山田講話,反之,就正言厲色不叫山田靠近。目前岡村的不開心,好像是由於趕忙被省署召回的關係。當然,岡村自己一定是心裡有數。就從岡村在飯店一聽完電話就勃然變色看來,也可以知道那絕不是愉快的好事兒。

空中小姐來了,山田要求給毛氈。空中小姐親切的把氈子蓋在往後面放倒在座席上的山田的膝蓋上。拉開了窗帘,窗子上一片繁星閃閃發光。

山田抱著胳膊,偶爾眯細著眼睛瞄視遠坐在前面位子的岡村的頭。局長好像睡不著,不時擺動著肩頭。

「那傢伙看來好擔心東京的事故喲。」事務官心想:「那傢伙目前是躊躇滿志,如日中天。跟實力大臣攜手密切合作,一路平步青雲。不論是誰都認為次官的位子在不久的將來非他莫屬。一向不在乎有一點麻煩的那傢伙,這下子到底給啥事兒纏住心頭了?」

平常在省署岡村總是一個人關在局長室。此時此地,山田不啻是眺望著被拆除了四周牆壁的岡村,覺得興趣盎然。

「今夜的追隨取樂給打岔了,心煩也說不定。」山田自家揣摩著。

當上局長就得統籌全局;由於公私蝟集,得加以處理的複雜事務也很不少。不過局長出差其在旅途上的歡娛作樂,也有隨員身分的事務官無可企及的幅度。省署的麻煩問題,常見是由於得統籌全局而引起的。

比較起來,下級官吏的事務官就輕鬆了。不管發生什麼事,追究責任也不至於扯到這個位子來。

山田不經意間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飛機的嗡嗡聲有如耳朵旁的飛蛾鳴聲引發慵懶,誘他入眠。更且偶爾的顫動也催生睡意。

可是,山田偶爾會醒過來。局長的隨員這個潛意識,還是使得他不好獲得完全的解放感。睜開眼睛一看前方,岡村的位子不斷冒著香煙的裊裊白煙。

局長似乎是不易入眠。

班機到了羽田機場。是凌晨兩點三十分。

常見忙碌的機場躺在深夜的靜寂之中。跑道上沒有幾架飛機。諒必是收進車庫的關係吧。在光亮的照明燈下工作的機場職員也沒有幾個。這情景令人覺得班機好像是不合時宜地到達於睡鄉的不速之客。

下階梯時,山田事務官很快地拎著岡村局長的皮包跟在後面。早先班機的引擎停止轉動時,山田就去局長的位子接過那皮包,並招呼說:

「很累吧。」

可是局長一句不發。

常見很多送迎人的送迎台上也不見人影。山田跟隨局長後面順著長廊走向出口處。深夜的寒冷滲入肩膀。

走進出口處就瞥見了打電話到札幌去的黑川處長的臉孔,和中年的科員與年輕科員的身影等在候機室里。這裡也沒有幾個接人的。

黑川處長走到岡村局長跟前來,低頭說:

「辛苦了。」

科員二人也恭恭敬敬地行了鞠躬禮。

「這麼晚了,對不起。」局長謝了處長的接駕。

「局長,請來一下。」處長壓低嗓門喚著,把岡村領往那邊的角落去。

留下來的三個科員(科員是職級,事務官是職稱,山田事務官也是科員)顯得心神不定,就站在那兒等著那邊完成密談。

「北海道不錯吧?」

「不,那邊現在好冷了。」

「在飛機上睡得著嗎?」

「嗯,還可以。」

「乘客很少嘛。」

「空位子有一半以上呀。」

「那可以像睡床那樣躺下來了。」

三人之間交談著這種無關痛癢的話。山田的眼光一閃一閃地瞧著在那邊角落密談的局長和處長。

他們二人的臉孔差不多靠在一起;可是講著話的主要是處長。局長的眼鏡偶爾閃出光來,那彷佛象徵著他的神經質。

山田想知道處長的報告內容。在這裡卻不敢掉以輕心開口問道。因為其中一個是他的同僚,另一個卻不是。

那與其說是年齡上的緣故,毋寧說年輕事務官是「有資格者」(指畢業一流國立大學,高考及格,可平步仕途者)的關係。年輕事務官他讀過日比谷高中、東京大學、經公務員高等考試及格。可以說是平步仕途的候補幹部。他天庭寬闊,具有像個秀才的容貌。

好容易那邊的站立交談結束了。局長先走過來。

「那麼,山田君,你就回家去吧。」

「是的。」

「辛苦了。」

局長和處長往車子那邊走去,後面留下事務官們。只有那個年輕的有資格者被允許陪同處長一塊兒走。

山田和同僚目送了局長他們乘坐的農林省差遣的車子開走之後,才往計程車的停車場走去。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山田事務官迫不及待地問同僚的藤村。

「發生了瀆職案子。」

「瀆職?」

山田走近車場駐足下來。破曉前的機場前面廣場人影稀疏,計程車反而較多。

「倉橋副科長以案子的重要關係人,給警視廳叫去問話。」

「倉橋君?」山田覺得意外,疑惑形於色:「一點兒也不知道,早就有那種跡象嗎?」

「全然沒有,事出突然。」

「照已往的例子,警視廳舉發案子一向先對業者開刀,這次沒有什麼風聲嘛。」

「這次案情不同。」

「噢。」

「大西股長的生活突然變得浮華,惹人注目,就是這樣引發的。」

藤村的說明是這樣:大西股長最近買了自家轎車,而且宴遊頻繁,有愛人,於是警視廳就開始秘密偵查起來。

「導火線也有趣。大西花天酒地,老婆就吃醋了。夫妻吵架是每晚的例行公事。他老婆就往住在公務員住宅的,熟識的文部省官員的太太那裡哭訴去。於是乎,文部省的這位太太就打抱不平,頂撞起丈夫來了。」

「頂撞大西君?」

「不,不是的,頂撞自己的丈夫呀。」

「那就莫名其妙了。尋花問柳的是大西君吧。怎麼找自己的丈夫出氣呢?」

「也就是說呀,文部省的太太沒有大西君的太太那樣手頭寬裕嘛。儘管丈夫花天酒地,大西君的家庭卻也變成生活闊綽了。文部省的太太就是羨慕這個。總而言之,文部省的太太認為讓家人過著窮苦生活的丈夫就是混帳東西了。不過話說回來,在文部省想貪瀆也沒有太多的利權好追逐嘛。」

「那個文部省的太太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山田點頭說。

「這麼一來,文部省的丈夫好為難,這家的夫妻也就反目了。再說,由於那裡是公務員住宅公寓,這新聞一下子就傳開了。大概是從那個時候,投書就往警視廳丟去,從來很少發生過這樣的情形的。觸發瀆職案的投書,通常是來自利害關係對立的業者之間嘛。」

二人讓司機開了計程車的車門。

「那麼,涉嫌的內容是什麼?」山田事務官問同僚的藤村。

「紛紛揣測,只是還不知道真相。」藤村說。

「可能是什麼事呢?」

山田心想著糧食管理局第一處的掌管事項;盤算著和業者合作做什麼事才是跟利權最有關係。

通常,瀆職案是從行賄的業者那邊開始出亂子的。這次卻是大西股長突然間被逮,所以很難推定明確的內容。

跟藤村仔細地聊下去,知道那也不過是昨天傍晚才發生的事。局署里的主管級的官員似乎也七上八下,一片混亂。

「於是乎,局長著慌了。」山田想起在宴飲的飯店,岡村局長聽完黑川處長打來的電話時的行狀說:「剛才兩人是不是密商著什麼的。」

「嗯,二人表情都很嚴肅。」

「也好,稍給他一個教訓。」

由於山田這麼說,藤村「哦?」了一聲,訝異起來:

「你說什麼?」

「我說局長,那個年輕傢伙到處作威作福,不忍卒睹。」

「岡村是與眾不同嘛。」

「飛揚跋扈,擺出大臣出去視察一般的架勢。」

「當地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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