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知念挨家尋找藝妓館告訴他的餐館,路兩邊的房屋格式大致相同,不過,知念要找的那家規模相當大。玄關前面灑在地面的水,在燈光下閃亮。知念走進大門,尚未走到玄關就遇見了一個女服務生。

在文彌出來以前,知念客氣地站在院子的樹旁等候。客人眼尾瞄著他,走進玄關,女服務生親熱的迎接聲傳出來。知念不由得感到幾分落寞。

聽到女服務生在後門呼喚的聲音,知念走過去,看見文彌穿著表演服裝來到外面。當她看見知念時,一瞬間很窘迫的樣子。

「真對不起。」知念道歉說。「你一直沒有回來,我很不放心。」

「真的?對不起,我是突然有事,時間來不及了,不得不趕著回來。」

文彌顯出反抗的態度說,與白天的態度完全不同。

咦?奇怪,知念在心中打著問號。

「那沒有關係,是我麻煩了你的,沒有話說。不過,那時候你是在公用電話亭打電話的吧?為什麼突然斷了呢?」

「沒有什麼。」文彌表情僵硬。

「我認為有人阻止你講電話。」

「沒有這回事。」

但從文彌的表情看得出她在說謊。知念改變方向問:

「你在電話中說,蝶丸在相田先生的病房……」

「不,蝶丸不在病房。」文彌堅定地說。

「什麼?不在?奇怪,我確實聽見你說,蝶丸在那裡。」

「你聽錯了,我是說,蝶丸不在病房。」

雙方都堅持自己是對的。不過,知念認為文彌是受到某人的壓力而歪曲事實。

事實上,原先就說好有行跡可疑的人跟蹤時,就不要直接回到咖啡店,找個公用電話聯絡。正如所料,有人從醫院跟蹤文彌,因此她才打電話。而跟蹤者看見她打電話,便闖入電話亭切斷電話,並威脅她。這個人究竟是誰?

「有哪些人在相田先生的病房?」

「我不知道,因為我只認識相田先生。」

這不能怪她,她確實只認識相田榮一郎而已。

「不過,總是有人在病房吧?有沒有一位叫做須原庄作的男人?」

「不知道。」

「說姓名不知道的話,那麼,我形容一下他的容貌。」

知念說出須原的特徵,文彌點點頭。

「好像有這樣的人。」

須原在場,他的秘書板倉可能也在。

「這個人的秘書在不在那兒?一個年輕人,長得滿英俊瀟洒的。」

文爾聽了知念的描述後回答:

「好像也有這個人。」

文彌的答覆不確切,但她只是去探病的,除了相田榮一郎以外,當然不會留意其他的人,雖然知念的要求是仔細觀察所有的人。

「探病的人很多,亂糟糟的,我匆匆溜走。」

文彌的答覆之中,似乎只有這一句是真實的。但她對於受到跟蹤和恐嚇,不管知念如何追問,都堅決否認。

不知是否化妝的關係,文彌的臉色蒼白,態度顯得惶惶不安的樣子,與她那堅決的口吻不配合。很顯然的,她是有所忌懼。只要知道這些,知念認為已不必再詢問了。

「這次麻煩了你,非常感謝。」知念道謝後,走出餐館。

他在霓虹燈閃爍的街道走著,這裡與剛才那神秘安靜的地區不同,嘈雜吵鬧。

──也許蝶丸真的不在病房。不過,在伊豆的時候,只有她一直留在相田榮一郎身邊,而其他的藝妓在長岡溫泉就換人了。關鍵一定在蝶丸,她是相田榮一郎的愛人,她知道一切。蝶丸這個藝妓究竟在什麼地方?

知念感到飢腸轆轆,便進入一家大眾食堂,櫥窗里陳列著廉價食物,與剛才高級餐廳的氣氛迥然相異。

叫了一客咖哩飯。店內鬧哄哄的,等了半天還沒送過來。

正面的牆壁上放映著電視節目,紅歌星一個接一個出來演唱。有個目前紅得發紫的年輕男歌星,竟然穿著鮮艷的花紋和服出來演唱。客人都睜大眼睛注視著螢光幕。

咖哩飯終於送來了,一口吃下去,除了辣味以外什麼味道都沒有。在飢餓的時候都覺得其味難以下咽,由此可見它的難吃程度。螢光幕上換了女歌星,唱著民謠,所以梳日本式頭髮,一身藝妓打扮。

知念吃著咖哩飯,各種想像在腦中出現又消失。接著,他的手突然停止不動,並不是因為咖哩飯辣得吞不下去,而是一個念頭突然像閃電一樣划過他的腦中。

他叫住一個女服務生。

「有沒有分類電話簿?借我用一下。」

矮個子的女服務生板著臉,把一本封面撕破一半的電話簿摔在知念面前。

知念翻閱電話簿,以指頭指出一家店鋪的地址,不必抄下電話號碼,因為他的人已經穿過電車路,拐入小路內。他走到電話簿刊載的一家店鋪,這裡只賣特殊商品。

「對不起。」知念站在鋪著榻榻米的店面前說。「我是保險公司調查員,一位客戶發生了稍微令人懷疑的事,所以派我來調查。」

大約三十四、五歲的老闆驚訝地抬起臉來。

「在您忙碌的時候來打擾,非常的對不起。請問,最近有沒有一個男人來貴店訂製這種東西?」

「啊?」對方吸著氣發楞,沒有要求查看知念的身分證明,也不問他要名片。這一招是知念服務證券公司的心得。

「這個人是……」知念形容他所詢問的要點。

「好像有這麼一個人來過,請等一下。」老闆朝裡面拍一下手:「喂!來一下。」

可能是要請老闆娘出來證實,知念緊張地等候。

冷靜點,這件事非仔細想想不可。

知念走出店鋪,一面告訴自己。

這一下已經有線索可以追究了,但困難的是從此以後的事,因為缺少剎車器。

不過,必需保持思考狀態,現在腦細胞的活動是最重要的,千萬不能中斷。

他盼望慢慢想一想,需要有個地點讓他思考。走路最理想,但恐怕會撞著路人。咖啡店則太吵鬧。沒有一個地方可供他抱頭靜思,東京真不方便。

不知不覺走到神田附近,電車亮著流水般的燈光駛過去。

對了,它最方便。他走到車站,買了到新宿的車票。國電車廂是最佳的思考地點,坐在這裡面,不會受到別人的干擾,自由自在地運用思想。這是山線,將在東京都內繞好幾圈,只需花費少許的車資而已。

知念買了一份晚報,放在膝上,不是要閱讀,而是欺騙別人的眼睛。不管旁邊坐著的人是誰,或換了誰,都會視為理所當然而不會打擾他。

──很顯然地,相田榮一郎是自殺。從前因後果來說,都只能認為是自殺。

原因是什麼?無疑的,是受到須原的威脅。這位相互銀行的大少爺揮金如土,為了弄到供他浪費的錢而開出銀行的支票。不用說,必是空頭支票。這支票落入須原手中。在落入他手中之前,沒有人知道那是空頭支票。因為那是形式完備的正規支票。

但在金融界多年的須原,一眼就看出來。於是,他收集相田榮一郎所開出的支票,它們的金額當然不少。

但這對於須原所要採取的行動尚嫌不夠。相田榮一郎是駿遠相互銀行的常務董事,要揭露其瀆職行為,必需讓他開出更多的支票。於是,須原釘住相田榮一郎,鼓勵他放縱,花天酒地,並借錢給他,而要求他開支票。

其目的是什麼?駿遠相互銀行和駿遠銀行是有連帶關係的,而且駿遠相互銀行還在合作社時代就給駿遠銀行為數不少的融資。合作社改組為相互銀行後,這關係仍然不變。駿遠銀行的放款資金可能需要接受相互銀行的融通。地方性的相互銀行以長期放款為多,資金豐富,利息低廉,而且不急於收回。

於是,相田榮一郎在駿遠相互銀行所造成的大洞,立刻像點燃的導火線般,通到駿遠銀行。任何銀行拍一拍,都會有灰塵掉出來,尤其是駿遠銀行與其子銀行駿遠相互銀行的關係特殊。說不定帳外款的行為是秘密的。具體的內容當然不得而知,但可以確定的是須原就是看中了這一點。

浪蕩子相田榮一郎顯然已經漸漸看出了須原的意圖,他開始感到苦惱,於是為了負起責任,企圖在船原溫泉自殺。但須原不肯將他交還駿遠相互銀行,硬把他帶到東京,放在自己的監視之下,這是一種掠奪,把他做為人質。因為要讓榮一郎開出更多的空頭支票,如果現在把榮一郎還給銀行,須原的計謀就前功盡棄了。

「新宿──新宿──」

車站的擴音器叫喚著,但知念仍然坐著不動。榮一郎自殺未遂的原因只是這些嗎?他是個花花公子,同時是個自私的人,似乎不可能只因為給銀行和父親惹了問題就自殺,可能還有其他的原因。

會不會是與犯罪有關係?

這件事關係著兩條人命,一個是在清水港偽裝自殺而被謀殺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