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接著,在警察的帶領下認屍。想不到找了那麼久找不到的安川,會在派出所的停屍間與知念見面。

不過,在知念去認屍以前,已由別人先認出了死者的身分。帶領知念認屍的警察對他說:

「有一個人自稱為興津的公寓房東來說,從報紙看到消息,認為死者是他的房客安川。」

「興津?」

知念嚇了一跳,因為他一直相信安川是住在靜岡市內,或其近郊。興津則是在這清水市東邊大約五公里的地方,由漁村而發展的城市,是有名的別墅區。

「那是什麼名稱的公寓?」從停屍間回到派出所搜查課,繼續談話。

「叫做海鷗庄,據說在車站附近。」警察課長說。

「他是什麼時候住進這海鷗庄的?」知念又問。

「據說是三月二十九日,自殺日期推定為四月三日夜,所以才住了六天。」

「那間公寓是他單獨租的嗎?」知念問,他認為安川的女朋友啟子必然和他住在一起。

「是的,據說只有安川一個人。」警察課長一面查看公寓房東所說的記錄資料一面說。

「一個人?」

不可能,啟子應該住在一塊兒。

「他應該有個女伴才對。」

「女伴?沒有聽說,從開頭住進去的時候就一直是一個人。」

這是出乎知念的意料之外。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們兩人確實都離開東京,到靜岡來。在原町田公寓的啟子,由田村安排,從橫濱站搭火車與安川會合,相偕來這裡。

那麼,也許由於某種原因,安川和啟子分開居住。

「有沒有女人來找過安川?」

「唔,也沒聽說。」

或者是安川出去會晤啟子?

「屍體攜帶的東西呢?」

「都在這裡。」

警察課長把一張單子遞給知念,上面寫著:裝了八千元的錢包、鋼筆和手帕,卻沒有公車票,也沒有名片和記事簿。足以證明其身分的東西,和了解其生活、行動的東西,完全沒有。

況且,原以為安川是到靜岡的銀行任職,卻住在興津,難道說,他是在哪家銀行的興津分行任職?

「沒有,據說他沒有職業。」警察課長說,這也是公寓房東的證言。「每天無所事事。」

「哦。」

真是想不到,安川離開東京時說,要到靜岡任職。

「那麼,關於自殺的原因,房東有沒有說什麼?」

「據這位房東說,安川非常憂鬱。因為才搬進去沒幾天,詳細情形不知道,不過,安川好像很煩惱的樣子。」

「哦,是的。那麼,有沒有遺書?」

「遺書嗎?唔,有一張紙片寫了幾個字,也是房東送來做參考的。對這個社會發牢騷。」

「真的?是寫什麼?可以讓我看看嗎?」

「就是這個。」

警察課長從抽屜拿出一張紙片,似乎是從大學生用的筆記簿上撕下來的,安川雖然死得不正常,但他是自殺,所以警方並不太重視這類東西。

知念接過來看,上面寫著:

我對一切都厭倦了。現在已經明白自己的力量如何薄弱,以往太自大,太相信自己的力量,太得意了,以為自己可以征服世界。現在得到報應。我不恨誰,因為我是敗給了我自己。

這些字是以鋼筆寫的,確實是安川的筆跡。

「雖然如此,這自殺的方法也太古怪了。」警察課長的眼睛含著笑。「自己先蒙著眼睛騎腳踏車練習跳海,這是從來沒有人做的方法,我就不曾聽說。你是安川的朋友,安川是不是屬於小心謹慎的人?」

不錯,安川確實是謹慎的人。他的行動看來果斷,事實上是謹慎得神經質的程度。帶著女伴捲款潛逃,然後寫信請知念向銀行辦理交涉,處理善後,就是這種性格的表現。

此外,獲得釋放後,並不與銀行理論,立刻接受銀行的甜言蜜語到鄉下來。這種行為無論如何都不是粗心者所應有的。

「一點不錯。」知念回答。

「是的。我猜想安川可能沒有勇氣從崖壁上面跳海,所以才利用腳踏車,騎得很快,沖入海中。而且還事先練習。把眼睛蒙住,顯然是防止害怕。真正實行時是晚上,在黑暗中就不必蒙著眼睛了。」

警察課長所說的,與知念的想法相同,安川若非借著騎快的腳踏車衝力,必會因害怕而不敢跳海。

「這大概不是很久以前就計畫好的。」警察課長說。「因為腳踏車是從清水市內的銀行外面偷來的,所以如果不是當天就是前一天才想到的。」

「我也是從報紙看到安川是騎清水的腳踏車,所以以為他住在清水市內。」

「哦,是的。安川這個人在東京時是做什麼的?」警察課長問。

「在一家銀行服務,因為有某些事,辭去了工作,到靜岡方面來找事做。」

知念不願意說得太詳細,反正該管區的警察已經以自殺案處理,所以就算了。他打算到「海鷗庄」去看看。

「安川的遺體怎麼辦呢?」

「安川要住進海鷗庄時,報了原籍地,所以我們已經通知住在當地的安川胞兄。剛才對方打電報來,今夜要來領取屍體。」

「哦,那就好。」

幸好安川有人收屍,不致死而無人認領。

知念走出清水派出所,搭乘開往興津的巴士。

東海道大部分與鐵路並行,當巴士沿著清水的海港而走時,正面看到安川自殺的崖壁全貌。石油倉庫一排排,白色油桶堆放整齊,彷佛美麗的玩具。

從清水到興津之間的海岸風光明媚,平靜的駿河灣遠遠展開,水平線迷濛不清。只是卡車和其他車輛相當混亂。巴士一路走走停停,漁村出現又消失,不久便進入了興津。

在車站附近下車,打聽「海鷗庄」的地點,人們告訴他,是在古老的坐漁庄附近。

據說海鷗庄是兩年前才興建的,難怪還很新。到派出所指認死者身分的房東是個四十五、六歲的男人,他的職業是海產批發商。可能因為聽說房租好賺,所以毅然蓋起房屋出租。

首先知念問房東,安川是怎樣來租賃他的公寓?房東回答說,是當地掮客介紹來的。

「安川先生在房間的時候也是始終愁眉不展,只是真沒有想到他會自殺。不過,他沒有在房間裡面上吊,還算幸運。」

如果房客在公寓上吊,一定沒有人敢租他的房子。

「剛才聽清水派出所的人說,安川君並沒有職業?」知念站在微暗的海產批發店內與房東說話。

「我看他每天很清閑,沒有事可做。我怕租給沒有職業的人,以後收不到租金,所以問過他本人。他對我說,已經決定最近到一家銀行的富士宮分行任職。」

「他說已經決定了?」

「是的。」

富士宮又是另外一個地方,從東海道線的富士站分出另一條支線,富士宮是從富士算起第八站。

「那是什麼銀行?」

「銀行的名稱倒沒說……不過,我總是感到奇怪,安川先生雖然這樣說,卻沒有要去上班的樣子。」

「他從沒有去過富士宮嗎?」

「不,去過,好像去過兩三回。自殺那天要出去時,也是說要去富士宮。」

「就是說,屍體被發現的前一天?」

「是的,就是三日。」公寓房東說。

「一個人去的嗎?」

「是的。」

「有沒有女人來找過安川?」

「沒有。」

「信件方面呢?」

「也沒有他的信。」

根本沒有啟子的影兒。

看來啟子已經離棄安川,可能是對安川厭倦了。知念彷佛看見了安川拚命試圖挽回變心的女人。想到這樣,對安川寫在紙上那失望灰心的文字,覺得可以了解。

啟子跟隨安川到遙遠的九州去,也替安川保管那本重要的帳簿。不過,男女間的感情是難以逆料的。他們兩人破裂的原因,可能是啟子厭倦了安川。知念認為這是一定的,因為安川並非具吸引力的男人。啟子反而是聰明的。

「安川自殺那天,是不是提早離開公寓?」

知念這樣問是因為據警察說,安川自殺的時間,推定為三日晚上九點。

「不,剛才我也說過,那天早上他到富士宮去了。就這樣沒有回來。」

那就怪了,因為安川自殺用的腳踏車是當天在清水市內偷竊的。事情是發生在下午三點左右,然後於傍晚騎這腳踏車到清水港碼頭練習自殺。

如果要解釋為安川於下午三點以前,從富士宮回到清水市內也是可以,但知念覺得安川說要去富士宮是謊言。

知念告辭出來,他愈想愈覺安川的自殺很奇怪。

首先,站在安川的立場來想。好不容易帶走了鉅款,結果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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