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知念和田村在池袋附近的咖啡店會晤。

知念是證券公司的外務員,所以即使不在辦公室也不會引人注目。田村的工作更是整天都在外面。

「報上的消息我也看到了,顯然銀行方面比我們厲害。」田村合抱著手臂說,他也看出了其中的不單純。

「當然不會像你那樣容易投降。」知念說。「安川所做的事確實不對,但這是另一回事。經理這傢伙已經和我們說好了,這是男人之約。可是被對方這樣輕易地毀約,我不甘心。」

「你打算提出抗議?」田村抬起軟弱的眼光。

「這經理欺騙了我們,我不能就這樣罷休。他親口說過,只要把黑帳簿交出來,就照我們的話做。但他一轉身就把安川交給警察,太卑鄙了。叫我們怎樣向安川解釋?」

「就是啊。」

「安川是接到我們的通知才放心回東京的,他一定認為我們是幫助銀行騙他回來的。」

「不錯,他會這樣想。」

「所以我們不能保持緘默,即使從普通的道德觀念來說,那也不是大銀行的經理該採取的行為。」

「對是對……」田村插口說。「可是,你有什麼具體的辦法嗎?要是沒有比較強而有力的方法,空著雙手去,會輕易地被那個經理駁倒的。」

這回輪到知念默默吐著煙霧。

「經理一定有他一套說詞。不錯,我答應了你們,但警方不肯……安川帶走的錢,雖然和女人在一起,頂多也只花掉百來萬而已,銀行還可以收回四百萬,以經理來說,損失愈少愈好。」

「你的話有道理。」知念表示同意。「不過,安川手上有那本秘密存款帳簿。有了它,銀行方面就害怕。以此暗示一下,一定有效。」

「可是,安川既然被捕,帳簿一定也被警方沒收了。也就是說,我們已經沒有憑靠了。」

「傻瓜,這麼重要的東西,你以為安川會帶在身上?這傢伙是很細心的人,他一定早就考慮過萬一被捕的情形。」

「你的意思是說……」

「我認為他被捕時,這本小冊子不在他身上。」

「啊?」

「報上不是只寫安川被捕的消息嗎?沒有提到小野啟子。顯然他們兩人在半途分開了,安川把那本重要的小冊子交給啟子保管,讓她逃走。」

「哦,原來如此。」

「假使按照我們交涉的結果進行,和解成立的話,安川就到小野啟子那裡去取小冊子,還給銀行。否則的話,就一直讓啟子收藏著。因為這本小冊子是安川防禦自己的唯一武器。」

「那我們就去找啟子拿好了。」

「我猜想她不可能在夜總會,安川一定已經收買了她,不會急著去上班。一方面也要避避警察,所以大概暫時躲在什麼地方。」

「唔,警察一定會去找她。」

「不過──」知念頗有把握地說。「就算警方聽了銀行的話,向安川索取那本帳簿,安川也可以說燒毀了,或撕破拋入海中。如果找到啟子的話,她也可以否認。反正她不會藏在家裡,找也找不到,何況她並沒有犯罪,警方不能對她怎樣。」

「原來如此。既然這樣,我們去找她,她大概肯把帳簿交出來吧?」

「唔,安川從九州寄信託我們辦那件事,她當然知道。而且把安川寄給我們的信拿給她看的話,為了快點從警察手中救出安川,我想她願意交出來。」

「那我們馬上去找她吧。」

「不,有一件事必需先辦。去找那經理理論去,否則我咽不下這口氣。」

「喂喂,」田村嘴角彎了起來。「那件重要的東西在啟子手中,我們能對銀行怎樣?」

「我們要虛張聲勢,讓對方以為是在我們手中。或者,假裝我們有一份全部名單的拷貝。信中有一部分提到這件事,我們就讓他瞄一眼,讓他以為是真的。因為問題不是在那本小冊子,而是在內容。」

「好。」田村一下子精神抖擻。「我們去轟他一炮,我喜歡和這樣神氣活現的傢伙吵架。」

坐在大電鐘下面的經理聽完女行員的報告後,抬頭往櫃檯外的知念和田村這邊望過來,然後立刻讓他們進去。這一次經理的態度充滿了自信,他仍繼續蓋著章,面頰似乎微微露出笑意。今天沒有看見副理。

他們兩人沒有被帶到經理面前,而是帶到另外一個房間。

一張亮晶晶的桌子擺在中間,四周像花瓣一樣擺著椅子,顯然是接待貴賓的地方。靠牆的書櫥裡面,書背的燙金文字在玻璃門內閃光,顯示著這銀行數十年的歷史。創業年代相當古老,是頗具權威的市中銀行。無論如何銀行是以信用為第一,所以這次發生的事,一定給經理帶來很大的麻煩。

過不了三分鐘,經理就來了。若有若無地點一下頭,就在他們兩人對面的大椅子坐下來。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態。

知念鼓足了勇氣,不讓自己被經理那舶來品西裝壓倒。這種西裝,在他的公司只有董事長穿得起。

「請坐。」經理說,薄薄蓄著鬍子的嘴角掛著微笑,眼睛也眯著,但看著他們兩人的眼睛充滿了警戒和敵意。「這回讓兩位幫了很大的忙,托你們的福,總算順利地交出了安川君,而且大部分的款項都收回來了。現在我重新謝謝兩位。」

知念對經理的厚顏無恥十分詫異,上次允諾的事竟然隻字不提。稀薄的頭髮梳理得很整齊,面頰光澤。入口的門是半開的,門那一邊數十位行員各坐在桌前,遙遙可見,分不出是為了預備萬一的時候可以防衛經理,或是為了威脅他們兩人。

「經理。」知念說。「我們今天早上看到報紙,嚇了一跳。沒有想到安川這麼快就被警察逮捕。」

「哦,是的。」經理輕輕地點一下頭,親自打開待客用的香煙盒蓋,然後裝模做樣地說:「你們好像和我約了什麼,不過,條件困難了一點。所以結果變成了使你們漠視友情,覺得很抱歉。這一點要請兩位原諒。但因為兩位協助我們逮捕犯人,因此,我可以向警方建議,報告上級,給兩位獎賞。」

呸!開玩笑。知念壓抑著心中的憤怒說:

「哈,嚇死我了,經理先生,我們不會為了得到警方的獎賞而出賣朋友,害他被捕。經理先生,你親口答應了我們的。只要安川君回來,只開除他,不會把他交給警察。重要的是要他還那本存款者名簿,其他的一切概不追究。可是,現在你卻說條件困難,你這是在欺騙我們。」

經理仰起下巴,輕輕點著頭。

「原來如此。」他吐出白煙說。「我本人是打算把安川君花掉的數十萬元當做退職金,不加追究,只以革職處理。不過,他捲走的金額數目太大,而且這件事關係著行員的秩序問題,再加上總行也有指示,所以我心有餘而力不足,沒有辦法。」

「經理。」田村眼睛閃光,插口說。「不管你怎麼說,你仍然是欺騙了我們,讓安川被捕。你破壞了我們的友誼。」

一個銀行員帶著文件進來,是個看上去十分倔強的男人,他故意無視知念和田村,把文件遞給經理。經理慢慢看過後蓋章。

顯然的,這是對他們的示威。經理的臉色比先前更佳就是證明。

「喂,經理。」肩膀寬厚的銀行員出去後,田村說。「你是道地的騙子。」

「什麼!」經理瞪起眼睛怒視田村。「你再說一遍看看,沒有禮貌。」

「說多少次都可以。不是嗎?說了謊,然後把安川連人帶錢一起逮捕,這是十足的騙子。要是一般人,倒還無所謂,但你是信譽良好的福榮銀行分行經理,這種身分的人可做出和騙子一樣的行為嗎?你自己想想看。」

「你們是來恐嚇本行的嗎?」

「什麼!」

「不是嗎?」經理改變了口吻。「你們開口閉口友情,但安川是本行僱用的行員,這個行員偷了存款者的錢五百萬元而逃走。請不要把這件事搞混了。你們的友情可能重要,但我們銀行是以信用為第一。日本是法治國家,把逃犯交給警察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經理的聲音愈說愈大,門外面已經有三個行員過來站在入口附近,三個都是一副假裝正義的樣子。

「好了。」知念阻止要開口的田村。「這事多說無益,我們先回去吧。」

「可是,喂……」

「不,你不要說了……經理先生。」知念銳利的眼光投在經理營養豐富的臉上。「你的話我了解,就是說,我們是傻瓜。既然你不是法律,又是法治國家,表面上,我們無話可說。不過,遺憾的是不管你說什麼,有一件事絕不會改變,那就是你欺騙了我們。」

「……」

「經理先生,你承認上回答應過我們吧?」

「嗯。」經理不情願地回答。

「你要分辯說,你承認,但警察方面你無能為力,是嗎?好吧,既然如此,我認為你沒有資格和我們談判。」

經理的表情發生了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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