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四場

昭和十一年(1936年)二月中旬。

東京中野區,北的家。

靜子:今年冷得厲害,相澤先生一定受罪了吧?

西田:他出牛在北方,不會在乎冷吧。聽說衛戍監獄的待遇還好,再加上公審鬥爭已經有了頭緒……審判長、審判員、法務官和軍法會議的成員,幾乎都是由同情我們的人組成的。被告也完全可以自由發言,算上今天的公審,他已經是第六次發言了。終於達到傳訊前陸軍次官、現任近衛師師長的橋本中將來出庭作證的目的。這會兒可能已經開庭了吧。把直心練武場的芝川請去,嘿,也可以說是一大成功!

靜子:報紙上也大加報道了!

西田:總之,通過這場法庭鬥爭,那些幕僚們以前是怎樣壟斷軍政界的,就暴露出來了!以後還將傳訊前陸相林大將、真崎閣下這樣的大人物作證,給他們點厲害嘗嘗。

靜子:不過,西田先生,你還是不要過分出頭露面才好……

西田:是啊,所以相澤審判對策委員會的公開活動,都由村田和芝川去擔任。

靜子:你多加小心吧!

西田:嗯。這倒不是膽怯。五·一五那時候被海軍誤解,挨了五槍,九死一生……

靜子:願神保佑你。

北上。

北:啊,失敬了。今天你一大早就來了,有什麼急事吧?

靜子下。

西田:最近電話也全部被偷聽去了,不能用了。栗田中尉的事兒……

北:又搞起什麼來了嗎?

西田:有這種跡象。前幾天,栗田所在第一聯隊的山田大尉因公審的事來看我,從他的話里知道,栗田正在聯隊里積極奔走。照這種光景,難免搞出什麼事來。

北:嗯。

西田:另外,去年年底參謀總部下令派遣第一師去滿洲,一部分武器已經開始運送了。

北:我也在注意第一師派往滿洲的事。

西田:估計部隊要在三月移動。如果是那樣,維新運動也好,通過相澤公審鬥爭所搞的軍隊革新運動也好,就全都破產了;要是再發生對蘇戰爭,就很難活著回來了。在他們看來,這個師的動員計畫,也許是統制派為了把革新派青年軍官調離東京而搞的陰謀……

北:參謀總部的動員計畫大概不會因為這種情況而變動吧。至於師的動員,準備時間也確實很長了,這可能是杯弓蛇影。

西田:不用說,參謀總部等等私下裡當然要討論兵馬大權的。雖然口頭上不說,可是通過這個動員,如果把可以稱作維新革命據點的步兵第一和第三聯隊,調去保衛北方,就再也不能……

北:當然要著急啦。後來怎麼樣了?

西田:栗田是個火氣很火的人。他到哪裡,哪裡就有火藥味。我因為放心不下,就委託山田大尉捎口信說:「明天到我這兒來一趟。」可是栗田卻打電話來說:「口信聽到了,沒有必要去!」

北一聲不響。

西田:我說:「無論如何也得來!」

北:來了嗎?

西田:勉勉強強地來了。我一追問,他說:「這跟你們沒關係。相澤公審也許重要,但它和維新運動是兩碼事。我們打算在去滿洲之前,一定達到目的。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所以不要干涉!」

北抱肘無言。

西田:三聯隊的遠藤大尉好象一直在阻止他們,但是在師開赴滿洲的現實面前,他的「為時尚早論」還能有多大的說服力呢?

北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西田:這些日子,我總覺得他們好象在迴避著我,大伙兒都這樣……為什麼呢?……是因為我不是現役軍人,而是個民間人士嗎?……是因為我總阻止他們,不讓他們行動嗎?……好象也有的同志造謠中傷說,我是「職業性的革命掮客」……

北:起事就是自殺。政變後的建設計畫還什麼都沒制定。西田他們說制定建設計畫就是侵犯天皇大權,所以不搞它。北又是侵犯天皇大權?……(神色非常不悅)

西田:(看著北的表情)「侵犯天皇大權」是先生想出來的呀!有人說,這話可有魔力喲!

北:嗯,我想出這話來的時候,自己倒也感到有點過火了……

西田:栗田說,他們雖然要捨命為昭和維新而起事,但是起事後再去控制聖意,那就是侵犯天皇大權。只要一涉及侵犯天皇大權這個問題,不論誰都象是中了妖術一樣癱瘓起來,動彈不得。(笑)

北:那末,究竟讓誰來收拾以後的局面呢?

西田:好象在考慮皇道派內閣……北真崎、荒術……不,荒木只會耍嘴皮子,不行。雖然他很得人心……

西田:荒木將軍在青年軍官中也吃不開,好象在考慮讓真崎或柳川去組織新內閣。

北:是柳川平助嗎?台灣軍司令官……嗯,想的雖好,可是離得太遠。起事以後,台灣和東京鞭長莫及呀!走廊里電話鈴響。

靜子上。北頭也不抬地深思著,明顯地表現出不安的神色。

靜子:西田先生,芝川先生的電話。

西田:芝川?……什麼事?

西田去接電話。

西田:……芝川,什麼事?……啊……一開庭,因為軍機保密,禁止公開……旁聽人、特約旁聽人全被趕出來了……是嗎?……雇一輛出租汽車,馬上來吧!(掛話筒)

西田:這叫怎麼回事!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說不公開!

北沉默。

西田:當然,這種措施也許是應該預料到的。被傳訊的橋本中將今天還擔任著近衛師師長。既然這是在第一師軍法會議上開庭,如果禁止公開的理由在於軍機保密,那末,就應該充分估計到,下一個證人林大將的作證也必定是不公開的。原來想讓真崎大將本人站在法庭上指責永田和統制派,把三月事件等等陰謀也揭露出來……咱們還是過於樂觀了……照這樣下去,一堵不公開審判的牆似乎就要把軍法會議圍起來了。真令人遺憾哪!

北:(不由地用堅定的口吻)必須制止起事!

西田:呃?

北:但是,如果你硬去制止,他們就要背棄你,不,甚至不惜弄死你,也要去干。即便第一師派往滿洲事出有因,我們終究想不出辦法來讓參謀總部推遲它的計畫……西田,你對他們起事的方法是怎麼估計的?是調動部隊,還是象五·一五那樣只靠同志們去搞?

西田:十之八九是由部隊採取行動吧。他們批判五·一五起事是五分鐘的熱情。栗田過去曾幾次和民間人士聯繫,計畫搞武裝政變。在這以前,他們還搞過演習。

北:事前搞過演習?

西田:聽說一月底或本月初,他們在永田町一帶,從警視廳到首相官邸附近,進行了夜間演習。說是在首相官邸前架設了輕機槍,槍口對著官邸,喊口令。

北:他們掌握了多少內應的軍隊?

西田:栗田中尉所在的步兵第一聯隊,可能以栗田的機槍隊為中心,出動兩個中隊(第二次世界大戰前日本軍隊的編製,相當於連)。問題是步兵第三聯隊,因為遠藤大尉等人認為現在起事為時尚早,持慎重態度,所以,即使步兵第三聯隊有出動的,人數也可能不多。

北:地方部隊怎麼樣?

西田:栗田對豐橋陸軍教導學校的教官們作了充分的組織工作,他們率領學生出功的可能性很大。其他地方部隊的青年軍官,就是散在各地的同志,因為在各部隊的軍官集團中受到監視,距離又遠,恐怕不可能參加。另外,地方部隊里比栗田資歷老的志同道合的軍官們,都經常到我家來,由於我一直同他們講,所以都是為時尚早論者。毋寧說,由於這些人總阻攔在京部隊的栗田等人,他們之間的笑系似乎是冷淡的。

北:隨便把軍隊帶出去行動的問題,青年軍官們是怎麼看待的?

西田:這正是遠藤大尉那些人最發愁的問題。好象比為時尚早的問題還要使他們苦惱。正因為他們從前曾猛烈攻擊過軍隊上層侵犯天皇大權,如今不通過統帥系統的命令,他們自己隨便就把天皇的軍隊帶出去,當然就形成了很大的矛盾。

北:又是侵犯天皇大權!……可不是,在不得侵犯天皇大權的輿論之下,誰都不敢越雷池一步了。(嘲笑)

西田:磯野和栗田他們說,為了完成革命的目的,不拘泥於小事。他們找出一個理由說,這歸根結蒂是符合天皇聖意的,所以不算是侵犯天皇大權。用軍隊的話講,這是為了遠大目標而獨斷獨行。

北:對啊!

西田:另外,軍官同志在對士兵作精神訓話的時候,一有機會就講昭和維新的必要,士兵們似乎相當廣泛地接受了這種思想——特別在下士官中間。所以,他們說:縱然不通過統帥系統來出動,下士官和士兵也都是同志;即便形式上是軍隊行動,其精神實質也可以說是團結起來的同志們的集體行動;……因此,不是侵犯天皇大權……

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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