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當晚,瀨川快到十二點鐘踏上歸途。他走出地檢廳,乘地鐵去渋谷。時間這麼晚了,可電車中還是相當擁擠,全是與白天截然不同的乘客。裝扮得十分花哨的年輕女子很多,正是銀座一帶酒吧下班的時候。有一半的男乘客喝得醉醺醮的。

瀨川看到眼前的人群,這才想起了大賀冴子。最近因忙於訊問嫌疑人和知情人等,忙得把其他事全忘在了腦後。大賀冴子此刻應該在家,作為高中夜校教師,她也是晚上上班,深夜才回家。

來到東京之後,連電話都沒給她打過。因為這四五天心無旁騖地忙案子,無暇與她聯繫。

想到大賀冴子的同時,也想起了青地洋子。前幾天晚上聽嫂子說她跟別人訂婚了。據說這是以前就提過的親事,洋子後來聽宗方說瀨川最後的決定之後,立刻向對方表示了同意。

洋子小姐肯定喜歡良一的!所以在絕望之後才下了決心同意那樁不太情願的親事。

不至於吧,瀨川笑著想道。但是,此時他腦海中浮現出一起在T庄散步時洋子似有幾分興奮的表情。

如果說是因為有大賀冴子而拒絕了洋子的話,瀨川覺得有些對不起純真的洋子。

但是,自己現在連職業都快丟掉了,反倒覺得沒有同意與洋子的親事是明智之舉。姑且不說洋子本人,青地家人也肯定希望女兒嫁給當檢察官的瀨川。但是,辭職申請已經遞交上去,也許明天就要離職了。從這個意義上講,對於青地家來說,提親沒成倒是一件幸運的事。

儘管如此,瀨川還有一些事情問冴子。這個女子不可思議。剛開始請她協助時怎麼也不肯答應,而中途卻又很積極地協助調查。但是到了最後關頭,又從自己身邊倏然離去。

當然,這也是因為她有自己的生活。她與洋子情況不同,必須靠自己工作維持生計。也可以說她時間太少,但是不僅如此。冴子心底有解不開的謎團。

她終於沒讓瀨川看到父親遺留筆記的內容。有一次她似乎就要說出真相,但最後還是三緘其口。

但是,現在必須要看到她父親的筆記。問題的根源就是大島信用金庫案。嫌疑人和知情人都已查出。明天上午,八播濱的尾形巳之吉即將到達。瀨川要設法事先見冴子一面。

瀨川想見冴子,但她家裡連電話都沒有了,只好直接登門拜訪了。不過,要是等到第二天早上去東京地檢廳之前順道去的話,時間上是不可能的。今天早上四國八幡濱的尾形巳之吉應該已經到了。瀨川心中不免有些焦慮。

隨著地鐵車廂的搖擺,瀨川心想即使晚上也得向荻窪高中的大賀冴子打個電話。

來到地檢廳,他立刻問事務官。「今早從四國來的尾形到了沒有?」

「到了!現在讓他在審訊室的椅子上睡覺。好像昨晚沒怎麼休息,顯得很疲憊。」

「謝謝!」在審訊室門口向里一看,只見窗邊並排擺了三把椅子,一個裹著毯子的男人,像木樁似地躺在上面。在他枕頭的那一邊,有個事務官正在看雜誌值班。毯子的一端露出那個男人的捲髮,正是在松山機場看到過的那張臉。

三十分鐘之後,副主任來地檢廳上班了。

「昨晚辛苦你了!」副主任把皮包放在桌上,向瀨川表示慰問。副主任也是到了深夜才回的家。

「您也很辛苦!」瀨川問候道。

「哪裡、哪裡,這才剛剛開始。哎,從四國帶來的人到了吧?」

「是的,現在正讓他在審訊室里休息,據說昨晚在火車上幾乎沒睡。」

「是嗎?」副主任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也許是不習慣坐夜車?或者是因為案件苦惱得睡不著?如果是後者,那他就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比較容易開口。副主任似乎這樣認為。

過了一會兒,特搜部主任好像也上班了。副主任走進主任辦公室,報告截止昨晚的訊問結果。

負責本案的其他檢察官也陸陸續續來到副主任辦公室。一個小時之後,副主任召集大家簡單協商,整理截止昨晚的口供記錄,找出疑難問題。

「尾形已經起來了,正在洗臉。他說不吃早飯了。」事務官前來報告。

「尾形的訊問還是先由瀨川檢察官做吧!」副主任說道。

關於此案,還是瀨川比任何人了解的情況都多。前期的調查準備工作是由瀨川著手做的,專門負責的人選在此基礎上確定。因此,無論瀨川訊問哪個嫌疑人,都有檢察官陪審。

尾形巳之吉面色蒼白,這會兒正坐在椅子上發獃。

當瀨川和另一個檢察官進來時,他心神不安地看看兩人,站起身來禮貌地鞠躬。他的相貌特徵十分明顯,捲曲的頭髮,寬寬的額頭,紅臉大眼睛,蒜頭鼻兩側皺紋較深。他曾在松山機場揮手向春日月子和另外兩個女子道別,就是那張臉。

瀨川心中想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見了。

為了記錄問答內容,事務官在旁邊桌上攤開紙張。瀨川也把昨晚詢問朝風香等知情人的記錄擺在面前。尾形巳之吉望著他的手邊,有些忐忑不安。瀨川旁邊坐著的是鈴木檢察官。

「怎麼樣?昨天晚上睡得還好嗎?」瀨川開始問道。

「是,沒有睡好。不過,我在這裡躺了一會兒。」

「不習慣坐火車,是嗎?」

「是的,實在不習慣。」尾形低下長捲髮的頭。

「那麼現在輕鬆些了嗎?」

「是的。」

「你沒吃東西……」

「不知為什麼,現在還不太想吃東西。」

「那就等餓了給你弄點吃的。」

「謝謝!」

「現在進入調查……你的原籍?」

尾形巳之吉流利地講出原籍、現住址、出生年月、姓名、年齡、職業以及親屬。關於職業,他說自己經營電影院和娛樂場所。

「娛樂場所是指彈子遊戲廳吧?」

「是的。」

「據說經營這種行業都與黑社會有聯繫,你也有這樣的組織吧?」

「倒也不是黑社會,但是電影院、彈子遊戲廳這種娛樂行業經常發生糾紛,出於護衛目的雇了幾個年輕人。」

「那就是所謂的尾形組吧?」

「也沒有什麼正式名稱。」

「雇來的年輕人大概有多少?」

「很少,不到十個人。但是,檢察官先生,我給他們都安排了正當職業。比如電影院的事務員、彈子遊戲廳的主管和協調員,沒有一個是混混兒。」

「但是,萬一出事,那些人就會為你捨命,對吧?」

「是啊,平常挺照顧兄弟們的,所以他們也很忠實於我……」

對尾形巳之吉的訊問繼續進行。

「你知道大阪的增田幫吧?」

「知道。」

「幫主的名字呢?」

「都叫他總長,名字叫增田與茂平。」

「你也是他的部下吧?」

「我做這種生意,經常得到增田的關照。但我不是他的部下。嗯,算是一個系統吧。」

「東京的寺井幫呢?」

「我也認識寺井忠藏先生。」

「你是通過增田與茂平認識他的吧?」

「是的。我們都想靠近增田先生。」

「那就是說,你們都屬於增田那個系統,所以關係也很親密?」

「嗯,是這麼回事。」

「今年五月十號到二十二號,應你的邀請,寺井幫派遣一個歌舞團去了松山道後溫泉的城南小劇場,對嗎?」

「是的。」

「叫什麼名字?」

「雪月舞蹈團。」

「主管是誰?」

「一個叫花田的男人。」

「是你直接找花田安排的嗎?」

「不,不是。我委託增田幫告訴寺井,把花田編排的演出介紹過來。」

「當時的那些女孩叫什麼名字?」

「這我記不清了。」

「不會吧?那就省點時間我來問你,你知道叫朝風香的嗎?」

「是……是有這樣一個女孩。」

「還有一個叫春日月子吧?」

「是的。」

瀨川說出另外兩個女孩的名字,尾形巳之吉也都勉強承認了。

「可是,道後的演出是從五月十號到二十二號,這期間一天都沒停演過嗎?」

「……」

「怎麼樣?是不是天天演出?」

「嗯,是的。」

「你要是說錯話,我們就很為難了。我們全都調查過了,如果有說錯的地方立刻就會發現。怎麼樣?真的是一天都沒停演嗎?」

「是啊……小劇場沒有停過,只是為了慰勞花田和歌舞團的幾個骨幹,讓他們休息了一天。」

尾形巳之吉意外地很快就說出了實話。

「那是什麼時候?」

「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是演出期間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