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瀨川乘上新宿到品川的電車,耳邊還迴響著臨別時平塚刑警的話。

「檢察官先生請您多加小心啊!幫會裡的人知道您的名字。還有,您把您的名片給過一位年輕人?」

上次,當他向地下劇場出來的耍蛇舞女問及花田情況時,曾經遭到三個年輕人圍攻,名片就是那時被哄搶的那張名片會在暴力團中引起何種反應?瀨川覺得自己的名片成了那伙人的戲耍對象。

剛才勝平與平塚刑警竊竊私語,說的也許就是名片的事。此前平塚刑警從未提到過此事。

請多加小心啊!這是什麼意思?瀨川剛想仔細問問,平塚刑警的背影已離他遠去了。暴力團會不會因為瀨川檢察官在活動而引起警戒?看來那張名片對他們造成了不必要的刺激,而且還指名道姓地提到了花田。花田所屬的寺井幫會怎樣分析瀨川的活動呢?會不會因此與大阪的增田幫聯繫起來呢?平塚刑警所說的多加小心真是意味深長啊!

那位刑警與勝平的關係親密,平日一定與新宿擴張勢力的暴力團有過交往。刑警說的那番話不只是出於好意,同時也在暗示確有其事。而且,瀨川打算明天到花田家中拜訪,花田本人也一定知道了瀨川的情況。他背後的組織也在關注瀨川的動向。但瀨川並不會因此而打消與花田見面的決定,也許從花田的應答及其態度上可以確認自己的判斷。早晚都得會會花田的。

電車駛進了品川車站。瀨川從站前向松榮旅館走去。雖說是夏夜,但畢竟時間已晚,路上行人寥寥無幾。終於到了晚上,能感覺到秋夜的涼氣。這條路曾在白天與冴子一同走過。他想把山口重太郎返回旅館的事告訴冴子,她也為山口女兒的事操心擔憂。但是她家沒有電話,無法取得聯繫。

來到旅館附近,發現一對情侶站在牆邊避開街燈正在低語,男的在吸煙。

瀨川走進旅館。女招待看見他立刻報告。「山口先生在大約四十分鐘前回來了。」她也知道瀨川十分擔心。

「他是什麼樣子?」瀨川一邊脫鞋一邊問道。

「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就是緊繃著臉不大吭聲。」

「是嗎?」

「他問,孩子呢?我告訴他您把孩子帶到H商廈去了。他聽了後只說了句『是嗎』就回房間去了。還說吃過飯了,不必準備了。」

「他現在怎麼樣了?」

「剛才我去問他要不要鋪被褥,他說您要來,現在不用。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在發獃。」女服務員說道。

瀨川進了房間。他先在隔扇外說「有人嗎」就開了門,看見山口重太郎穿著外出的T恤衫和長褲面朝套廊坐著。對面是另一座大樓,擋住了夜風。

「山口先生。」瀨川打了聲招呼。

「啊!」山口重太郎轉過頭來,流露出似哭似笑的複雜表情。

「您可回來了,真叫人擔心啊!」

「是啊!」

瀨川盡量想讓他放鬆心情,坐在了桌子前面。山口卻沒有馬上從套廊過來的意思,似乎還有點難為情。

服務員倒了兩杯涼麥茶,用托盤端過來放在桌上。

「好了,這邊坐吧!」瀨川趁機招呼山口。

「好啊!」山口這才磨磨蹭蹭地坐到桌旁。

瀨川這下才看清楚,山口面容僬悴判若兩人。昨天才見過,而現在卻像是隔了一個月。

瀨川發覺山口臉上流露出一絲恐懼,神態也顯得很膽怯。那種恐懼讓人覺得好像有人在監視他。這種時候正面詢問,他是不會立刻回答的。

「您女兒真了不起!看來把她一個人留在東京完全可以放心了!」為了消除山口重太郎的緊張情緒,瀨川先從孩子談起。

山口的臉仍像剛才一樣僵硬,只是消極簡單地應一聲「哦」或者「是啊」。他還沒有從打擊中恢複過來。剛從鄉下來到東京就突然遭遇了這次意外的經歷。看上去他表情獃滯,其實是過分激動導致的結果。

瀨川覺得這樣等下去沒完沒了,索性直奔主題了。「山口先生,你去什麼地方了?」

「……」

「我們可真是擔心壞了。請你坦率地談談經過,好嗎?」

山口重太郎好像很害怕這個問題。當瀨川問到這個意料之中的問題時,他立刻把頭低下。

「你去的是什麼地方?」

山口沒有立刻回答,做出思索片刻的樣子。「我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我對東京地理不熟悉……」山口的回答不知不覺地表露他是被人帶走的。

「對當地不熟悉的情況下,你一個人不可能去,對吧?是誰帶你去的呢?」

山口沉默著。

「我在這個旅館打聽到,把你從這兒帶走的是一個自稱是我派來的女子,是吧?」

「……」

「所以你就相信那個女子是我派去的,跟著她走了?」

「……」

「隨後又怎麼樣了?是不是外面有人等著,讓你坐上了車?」

不管瀨川怎麼問,山口都保持沉默。瀨川知道山口不回答的理由。第一,由於山口被暴力團綁架,他害怕講明一切會遭到報復。其次,是由於問話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檢察官。即使瀨川本人自認從純私人角度出發,但山口只認為他是檢察官。尤其是此事有黑幫插手,如果告訴了檢察官,以後自己更要吃苦頭。山口害怕的正是這些。

瀨川暫時停止了提問。在審問難以對付的嫌疑人時,必須讓他適當地喘口氣。對於山口重太郎,瀨川也不知不覺地採用了檢察官的技巧。

「來,抽支煙吧?」

瀨川觀察了一會兒山口的臉色。山口抽著煙,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恐懼。這種狀態下是很難讓他開口的。

「山口先生,」瀨川懇切地說道。「您帶女兒來東京遭到了意外,就此我感到自己責任重大。如果我根本沒遇見您的話,您就能親自將女兒送到H商廈,然後可以很輕鬆地觀光旅遊了。但是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我想,原因就是我找您了解過很多情況,這一點我必須向您道歉。同時我也覺得自己有義務盡量消除您的不安。」

山口重太郎似乎有點被瀨川的話打動了,流露出思考的眼神。

「所以我很理解您現在不想告訴我那段經歷,我想您的遭遇一定非常可怕。但是現在已經不要緊了,您既然已經回來了,我明天就可以送你到東京站坐車,送您回到鞆町……」瀨川雖然這樣說,但越說越沒自信。

把山口送上車確實沒問題,可是回到鞆町的山口能確保安全嗎?增田幫的勢力擴展到關西一帶,下轄各組也遍布各地。比如,福山或者鞆町本地的的黑幫說不定就與增田幫有結拜兄弟的關係。但是,瀨川此時不能流露出信心動搖的神情。

「所以,請您儘管放心說好了,對您絕對沒有危險。」自己可以說「絕對保證」嗎?瀨川閉上了眼睛。

「那麼我問您,自稱是我派去的女子有多大年齡?」也許是覺得這個提問無關緊要,也許是對瀨川的話有所觸動,山口緊閉的嘴終於張開了。

「嗯,是個大約二十二三歲的女子。她說是瀨川先生派來的,我就跟她一起離開了這家旅館。」

「然後走到哪裡?」

「……」

「是不是走到品川車站乘坐電車了?」他期待山口回答坐的是汽車。

山口卻冒出一句「從品川車站坐的電車」。山口說他沒有坐汽車,而是從品川車站乘坐了電車。

「當時那個女子就在你身邊嗎?」瀨川繼續問道。

「是的。她說帶我去瀨川先生等我的地方,我就跟著去了。」山口終於開口說話,瀨川心中歡呼「成功了」。「然後去哪兒了呢?」他盡量用平淡的語氣詢問。

「在澀谷站下了電車。」

「什麼?澀谷?不是新宿嗎?」

「不是。站名清清楚楚寫的是澀谷。」

瀨川的估計有些偏頗,看來他們的據點不只限於新宿。如果從品川方面走的話,澀谷也許更近一些。

「在澀谷站下了車,然後怎麼樣?」

「跟我一起的女子叫了一輛計程車,然後讓我上車我就上了。」

「沒有其他人跟著,是嗎?」

「是的。只有我們兩人。」

「然後又去了哪裡?」

「……」

「坐計程車去那裡用了幾分鐘?」

「……」

「走了很長時間呢?還是很快就到了?大概幾分鐘?」

「嗯……二十分鐘左右吧!」

「方向呢?也就是說,嗯,是新宿方向,還是別的方向?」

「這個……」

瀨川注意到這個問題對山口有點難了。對他講新宿方向或青山方向他也不明白,因為他連東京哪邊是東哪邊是西都搞不清楚。

「計程車走的是電車大街呢?還是沒有電車的寬車道?」

「這……我沒留意。我沒怎麼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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