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幕下的淫聲

沿東京北郊西行的某民營鐵路,有兩條客運線路的始發站。這兩條運輸線的鐵路之間相隔一定距離,基本上呈平行狀沿著武藏野朝前延伸。隨著東京人口的日益增長,年年都有市民移往郊外居住。於是,早晚的客運車廂因乘客數量劇增而變得擁擠不堪。然而兩條鐵路中間地段的沿線兩側,既沒有熱鬧的街道,也沒有原來的田園景色,許多地方尚處在施工狀態。例如這一帶便是雜樹林,夾雜著過去遺留下來的柏樹、楓樹、櫟樹和橡樹等。這片雜樹林里,有一條林蔭舊路朝著縱深處延伸,直接通向那被樹木圍裹的村莊。沿這條林蔭舊路靠近村莊的時候,你會突然有柳暗花明的感覺,因為村邊不遠的地方已經變成了新的住宅區。古老的武藏野田野與東京新開發地區之間參差不齊,地勢錯綜複雜。

傍晚,田園的自然風光使這一帶風景如畫。一望無垠的旱地,被渲染成朦朧藍黑色的高聳的樹林,空中瀰漫的白色暮靄,大片被晚霞染得彤紅的雲彩,猶如黑色剪影畫的教堂尖塔……夢幻般地展現在人們眼前。此時此刻,即便沒有宗教信仰的人也會雅興大發,創作宗教詩歌。

眺望傲然聳立著尖塔的教堂,也許多少能讓這裡的行人萌生對詩的情感。空這片紅土壤旱地的盡頭,尖塔十字架和白色建築物牆面在白天陽光的照射下銀光閃閃,而在傍晚時分的天空背景下,以魔術般的黑色剪影畫展現在人們的眼前。

這一帶到了夜晚變得非常冷清。西行的始發列車駛出車站後,隨即從一條商業街的邊上駛過,剎那間形成熱鬧氣氛的燈火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朝前延伸的昏暗圍牆。沒有了燈光,頓時覺得黑暗無窮無盡。新路的盡頭連接著原來的舊路,一路上要繞好幾道彎,在早地和樹林之間前進,途中經過好些岔道後才進入其他樹林。雖能看到住宅,但摸不著去那裡的路。如果你一走要去那裡,那就得依靠護路神「地菩薩」。在途中問路時,路邊的地菩薩多半可以告訴路人朝右走或者向左轉。在茂密的草叢裡,有東倒西歪的石制地菩薩。

在晴天的夜晚,旱地盡頭和樹林便瀰漫著模糊的蒼白色夜靄,遇上雨夜和大風的夜晚,樹林里便嘩嘩作響。但是,那條林蔭舊路也不是一直朝前延伸,不久則進入漆黑一團的住宅區里,這一帶到了晚上,居民大都早早關閉住宅的紙糊窗和防雨板,很少有住宅燈光灑向路面,路燈也稀稀拉拉的沒有幾盞。

晴天晚上站在這一帶朝外眺望,教堂尖塔彷彿一團黑影。如果變換站位,那團黑影有時是聳立在原野里,有時是佇立在樹林里。遇上月明之夜,尖尖的十字架則光芒閃爍。平日里即便沒有宗教信仰的人們,每當眺望它時,心裡也不免會被富有詩意的宗教色彩所打動。該教堂坐落在以尖塔為中心的兩公里半徑內的土地上,無論站在哪裡眺望它都能一目了然。也就是說,那一帶除教堂建築高高聳立外,其他都是散居在山腳野地里的矮頂住宅。

附近有小學,也是由於人口連年增加而不得不設立的。小學操場邊上是田野,小學前面一帶也有新建住宅區。從舊路進去,前面是稍稍拓寬的田間路,路兩側便是聚集在一起的住宅。許多住宅圍牆不是混凝土,而是採用種植的杉樹和扁柏代替。這一帶也有樹林,還住著農家,農家與農家之間隔有旱地,鴉雀無聲。通常,行人走不到這裡。路上堆積著枯葉,大多是附近居民走這條路。

江原康子家的周圍,就是這樣的環境。

這幢住宅的佔地面積近五百平方米,實際建築面積僅五十平方米。由於住宅坐落在路邊,因而院子寬敞。後院的圍牆儘管與其他農家的旱地連接,但那裡有兩個犬窩,一個是大型的,一個是稍小一點的。建築兩側的院子也很寬敞,由於靠近道路和鄰居住宅,所以背後和兩旁都是空地。說得確切一點,不能算是院子,而是草地和雜樹林,有黃楊樹、細葉冬青樹、扁柏葉樹、楓樹和桂花樹等,枝繁葉茂。不知什麼原因,細葉冬青樹多於其他樹木。

這幢住宅兩個地方有門,一是去玄關的院門,一是去兩旁空地的邊門。平日里,兩個地方的門都是從裡面上鎖,關得嚴嚴實實。江原康子獨自一人住在這裡,飼養了四條牧羊犬。被拴在後院大型犬窩裡的是一雄一雌,像小牛那般大。稍小一點的拴在旁邊的犬窩,還有一條牧羊犬在房屋裡與她一起生活。

平時,江原康子從裡面鎖上房屋的所有門窗。鄰居們即便有事來找她,也絕對不讓進屋。只要一聽到叫門聲,她便從窗口探出腦袋確認,走出玄關到院門跟前,也還是隔著門或者隔著圍牆與來者說話。通上這種場合,她也不會忘記仔細鎖上玄關門。遇到推銷員上門也是如此,她都是站在院子里或者來到路上與推銷員洽談。推銷員送貨上門時,江原康子則從屋裡出來隔著圍牆或者院門驗貨和收貨。

她看上去二十七八歲左右,體型微胖,淡眉毛下長著一對細長的丹鳳眼,鼻子肉鼓鼓的,嘴唇很厚。雖說不上是美人,但也算不上醜八怪,由於微胖而顯得豐滿。笑的時候,嘴裡發出尖厲的笑聲。

她經常身著顏色艷麗的西服。也許是服飾艷麗,看上去青春煥發,要比實際年齡小許多歲,但是,由於臉上不化妝,沒有光澤的黃色皮膚上看似有疲勞般的皺紋,與艷麗的著裝不相匹配。這種外表在國外生活的日本人中間經常見到。

她整天把自己關在家裡,誰也不知道她在幹什麼。有人來訪也是讓對方在院門外與自己見面和交談。如果推銷員和業務員擅自進入圍牆半步,就有可能被小牛般的牧羊犬咬住。院門上掛著示意有犬的標牌,以此拒絕外人進入。當然,平日里來訪的客人並不是一個也沒有,但都不是日本人。

她搬到這一帶居住,與靜悄悄的田園做鄰居已經有十多年了。當然,一開始不是現在的住宅,而是租借附近農家的獨屋 。她當時的氣色比現在好,服裝素凈、價廉。關於她的身世,鄰居誰也說不上來。但是分析她偶爾與鄰居拉家常時談到的自己的情況,好像是畢業於關西一帶的女子高等師範學校,因而也許從事過教師工作。然而她租借農家獨屋十多年來,據說一直為附近的古里艾魯莫教堂翻譯《聖經》。

說到古里艾魯莫教堂,人們便會想起坐落在附近田邊,沐浴著朝露和晚霞的十字架尖塔。白天,潔白而神聖的教堂清晰地浮現在綠色麥地上,傍晚時分在壯觀的暗紅色晚霞背景下魔術般地變成佇立在那裡的黑色剪影畫,顯得莊嚴、神聖。

附近居民對於中年女子的她不太有好感,可一聽說她在從事《聖經》翻譯,還是古里艾魯莫教堂的忠實信徒,便不得不重新審視,把她的脾氣視作宗教人性格,把她不太喜歡與別人交往的怪癖視為對宗教的奉獻所致。每逢里期日禮拜,她都會去附近的天主教堂。說是在附近,但也有三公里左右的距離,徒步去稍稍遠了一點,便駕駛婦女專用的小轎車去教堂。因為從事翻譯工作,需要那樣的交通工具。

外國神父也從教堂駕駛轎車去她的住宅。出於工作需要,神父去她家似乎沒什麼奇怪的地方。無疑,是神父與《聖經》譯者之間有事商量。問題是,長著一頭棕發的畢里艾神父每天都要去她家,無論白天還是晚上,而且一天多次,在鄰居看來比較頻繁。不過如果是翻譯《聖經》,那不是輕易能完成的,可能確實需要經常聚在一起切磋。

駕駛轎車來的外國神父肯定是獨自一人,瘦高個、紅臉膛、禿頂,從耳朵背後到後腦勺上披著棕色長發。外國人年齡,日本人很難判斷,從外表看上去可能在五十二三歲左右,叫魯內·畢里艾神父,擔任古里艾魯莫教堂的主任神父,是該教堂地位最高的神父。

他第一次拜訪她家,還得追溯到她藉助農家獨屋居住的時候。所以說,他指導她已經有十來年漫長的歲月了。讓她搬出農家獨屋,好像是房東提出的,但是尚不清楚其理由是否是討厭畢里艾神父頻繁來獨屋與她見面。然而幸運的是,她用二十多萬日元買下了獨屋附近的住宅,也就是現在這幢住宅。

這一生宅區域是掩入耳目的隱蔽地帶,即便白天也難以被寬暢道路上的行人察覺。到了晚上,整個區域與黑暗融為一體,只有杉樹柵欄朝著周圍散發氣味。因為擁有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該區域的好幾幢住宅里曾一度住過「金絲鳥」』也就是所謂的情婦。到這裡找人如果只說地址,是難以問清楚具體的所在地的。就是打聽到了,找起來也很困難,於是這裡也就成了最適合情婦隱居的地方。

所以畢里艾神父不分晝夜來這裡與江原病子幽會,人們不會覺得這是因這一區域的特殊氛圍所致。無論什麼信徒,都把主任神父畢里艾尊敬為神的侍奉者,一直把脖子上掛有銀色十字架的江原康子視為忠實的求道者。

不只是信徒,古里艾魯莫教堂里的七個外國神父都敬重主任神父畢里艾。他們從事神聖的職業後,都嚴格遵守教規,即畢生杜絕與異性之間的淫亂!可謂在精神世界裡生活的人們。因此,儘管長期生活在宗教世界裡的畢里艾神父獨自去單身女人江原康子家幽會,並且在那裡跟她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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